这么多年,在街上只要遇到蓝色的衣物,不论是雨衣、帽子、甚至雨鞋,他都要找找看。宋靖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看到哪个孩子穿了雨衣就非得上去一番翻天覆地的寻找,这种时候多了,到后来训练的他也开始留意这种蓝色。可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又发什么疯!
警车追了他们大半截路,他又喊又叫又和他争执,也没能从严廷晔手里夺下方向盘。严廷晔双目赤红,完全失控。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得救他!汽车从桥上飞驰而下,横冲直撞冲进夜市,严廷晔从车上跳下来,追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惶急而去。他跌跌撞撞,没走几步路被警察一拥而上,扑倒在地。他仍然挣扎着起来要追,交警对着他膝弯狠狠一脚,他痛呼出声:“鸣鸣——”
那个蓝色的身影一跳一跳地走远了,他满脸眼泪,嘶声大吼:“你们抓我干什么,抓人贩子啊!你们抓人贩子去啊!”
眼见着两边就要动起手来,宋靖慌忙上来:“对不起,对不起,一场误会。我兄弟有点精神障碍,对不起对不起!”
交警呸了一口:“就算是精神病也得受处罚,妨碍交通,还敢袭警,给我带回去!”
两个人在公安局里呆了一晚,严廷晔被拷在椅子上,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心里颓然一片,轰隆隆的,又失去了一个希望。
白炽灯下,有心理医生问他:“最近睡得好吗?”
“睡不好,想睡,但是睡不着。”
“吃药了吗?”
“好像吃了吧,也好像没吃。”
“为什么不吃?”
“澄澄看见不好。”
“还是感觉心里很压抑吗?还是会梦到关在房间里吗?”
“我好了。”
他忽然抬头盯着医生:“只要他回来,我就好了。”
“你最近有没有x_ing生活?”
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医生温柔地道:“我建议你找个长期稳定的床伴,最好x_ing格温柔一点。”
心理医生和律师带着他们出来,严廷晔被炙热的阳光一照,恍然醒悟,已经要六月份了。
很快高考来临,高考那三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方澄没回家,独自上了战场。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汗淌了三回。接着是拍毕业照,散伙饭,填志愿。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周莉莉来和他合拍了一张,说他选女朋友的眼光不错。杨珣只远远驻足了一会,就走了。程思艾压根没理他。他在这所高中所有的交集,就这些了。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他过了二本线,单蕊考入理想的一本,她所梦寐以求的大学。方澄发呆地拿着志愿表,单蕊抢过他的表格,果断地填上了同城市的一所大学。不管怎样,他们都要在一起。
高考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的阶段。往后,他们还会拥有灿烂而美好的人生。
两人喜滋滋地望着彼此,这段期间的磨难,不仅没让两人生分,反而感情越发好了。方澄每天赖在单蕊家里,两个人玩游戏、约会、看电影,很是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直到,钱的问题,再次进入他们的视野。
徐惠芳是没有钱供养一个女孩的学费的,加上生活费,林林总总要万把块。她只好让单蕊再次到那边去借。方澄陪着单蕊走了一趟,两人在楼下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应。打对方的电话,也一直不接。到最后方澄嚷嚷地整栋楼都s_ao动了,那机器里才闯出一个女声:“按什么按?要死啦!你爸不在家!”
“那你要他听电话!”
“你再按门铃,我告你私闯民宅你信不信?”
电话咔擦一声断了,单蕊心灰意冷,哽咽道:“他在躲我。”
“算了,走吧。”
方澄拉着她走,单蕊忽然哭了起来,执拗地拉着门把手:“我不要我不要!严鸣,他真的不要我了吗?严鸣!我到底是不是他生的,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单蕊哭得很伤心,她萎靡地蹲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方澄冷冷道:“亲生的又怎么样?亲生的也照样无情。”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父母对孩子的爱同样如此。大人对小孩并非天生有感情,大人也可能是孩子,大人也可能有情绪、会犯错,大人同样没有能力保护小孩。如果因为他生了你,因为血缘就可以判定他爱你一辈子。那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从很早的时候,方澄就已经明白。父母的爱,不过如此。
他死拖着单蕊离去,回到家的时候,单蕊的眼泪也干涸了。而严重的问题,依然摆在面前。徐惠芳叹了一声,回到房里。
在面前钱的问题上,单家母女有着同样的麻木和冷酷。上次,因为这个原因,单蕊那么善良心软的女生,都可以毫不留情和他分手。这次呢,方澄心里盘算着,并不怀疑徐惠芳会让单蕊直接辍学不上。
他心里极度不安,每每试探单蕊那边有什么打算,都被女孩愁云惨淡的表情给打回来了。一连月余,母女俩都没有什么动静。眼看着暑假结束,两人即将入学。方澄想,即便他再不愿意,也要回家一趟了。
第三十章 离别(二)
那天,是个艳阳天。
方澄牵着单蕊的手走进严家的别墅。严家还有一栋老房子,住着老人。爷爷n_ain_ai老了,找回了孙子,就一直盼着他回家看看。可是,他也没有去过几回。爷爷n_ain_ai来看他,他也不冷不热,让老人们伤透了心。爷爷n_ain_ai不来了,这里就只住着父亲一人。严廷晔工作很忙,经常出差,这里就像是被遗忘的荒园一样。
钟点工陈姨出来:“呀,澄澄回来啦。”
“我爸在吗?”
“啊,在的在的。先生刚才还唠叨你呢,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方澄没听她往下说,径自进去了。
严廷晔在家收拾他的东西。客厅里摆了很多乐高玩具、高达手办,以及他读过的绘本,吃过的零食糖纸等等。
父亲抬头,道:“来了。”
那不意外的语气,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早晚会有这么一场谈判。
方澄恼羞成怒要走,严廷晔道:“你走了还要再来,不一起吃顿饭吗?”
自始至终,男人的眼光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看都没看单蕊一眼。
单蕊本能地畏惧这个成年男人,他一点都不像严鸣的父亲,倒很像兄长,拿他没奈何又宠溺有加的兄长。他长得很帅,穿着气质很有风度,但给人一种疏离感。而且,在看着她的时候,不经意露出的暴戾和攻击x_ing,让她害怕。
尽管这是一个风度翩翩又英俊儒雅的男人,但单蕊并不喜欢他。
方澄拉着单蕊的手坐下,成保护的姿态:“我有事情和你说。”
“吃完饭再说。”
“不,现在说。”
父亲不理会,收进他翻烂了的那本绘本:“这个你要带着吧,没有它,你大概会睡不着的。”
“我已经长大了。”
“是吗?那晚上做噩梦,可不要躲在我怀里哭哦。”男人对单蕊笑道:“他只是窝里横,和我闹脾气。你不要介意。”
“爸爸!”
方澄加重了语气,提醒他该有的身份。
男人一副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进厨房了。
方澄扭头对单蕊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单蕊瑟瑟地点头。
两人攥紧了彼此的手,等待风暴的来临。
一顿饭,做的人费尽心思,吃的人食之无味。严廷晔给孩子夹菜,方澄捡出来不要。杯盘筷子交锋,单蕊看得胆战心惊。
“你差不多得了!”
方澄怒道。
男人愣了一下,苦笑:“你脾气真坏。以后,谁又会让着你呢。”
“自然会有人,这个你不用管。”
方澄冷漠地划分界限。
“我来是想和你说,我要和她在一起了。不是一天两天闹着玩的在一起,是一辈子在一起。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决定了,谁都改变不了。”
“今天是来正式见个面?”
“对,今天是来正式见个面。单蕊,叫叔叔。”
单蕊小声叫了一声“叔叔”。
严廷晔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漂亮,也没什么特色的女孩,觉得孩子离他甚为遥远。他们之间的纽带,一次一次被割断,所剩无几的那点联系,到今天为止,是彻底断绝了。
是的,他要离开他,永远的,离开他。
他要过正常的生活。
他要正常的恋情,和女人结婚、生孩子。
这让他有种承受不来的隐痛,作祟在心底,惊涛骇浪。但他只是沉吟半响:“你确定好了?”
“确定好了,就是她了。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我们一起上大学,毕业就结婚。往后过得好坏,都和旁人无关。”
他是要永远的不回来了。
严廷晔忍着喉中腥甜:“你们现在定下,还为之过早。”
“为什么过早?有的人不早,那是因为他没遇对人,浪费了光y-in。爸爸,你应该为我高兴,我有了真心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