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逐言开:“臭小子,就会哄我。”
方澄淡淡一笑,听着女人又和隔壁床夸起他来。夸他小时候有多乖,小时候有多可爱。
你不知道哦,他那时多爱笑哦。眉眼弯弯的,也不怕生人,谁抱亲谁。超会逗我开心的,那么点大的人,鬼心眼子特多。看我和他爸爸吵架了,就爬到我身上来,给我揉揉眉头,说生气就变不漂亮了哦。哈哈哈,你说说,他哪来那么多俏皮话。我和老方说就选他了,那么多孩子里,就他不哭,一个劲对我笑。这是缘分,澄澄是个疼人的好孩子,我这辈子就靠他才快活一些……
方澄面无表情地听着,严廷晔震惊地停在门口。
方澄抬头看他,眉眼乌沉沉的,但当着女人的面,他并不理他。
方世桓从楼下上来:“严老板,怎么不进去?”
严廷晔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看着他,我放心。”
“这……”方世桓看着自家老婆又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将男孩搂在怀里,叹道:“我女人不懂事,这两天我就带她回去,澄澄没事就好了。”
“没关系,你们随时可以来看他。”
“爸。”
“啊?”方世桓回头。
方澄不满意地:“我的糖。”
“哎哎,”孩子催了,方世桓也没功夫和严廷晔客气,急急地到屋里去了。
严廷晔看着方世桓对着方澄一番唠叨叮嘱,方澄虽不耐烦却又应着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锥心的疼痛直扎到心里。
方家人又因为走不走吵起来,一片争吵声里,方澄难得自在地吃着糖。能够让他躲开女人密不透风的“母爱”,即便只有一会,他也要感谢方世桓。
三口之家,有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女人主内,男人主外。经济大权掌握在谁手里,谁更疼他,谁更好说话;谁有什么癖好软肋;谁能得罪,底线在哪……那么多门道,他全都清楚。
此刻他听着养父畏惧权势,贪图财利,疾言厉色地训斥着女人。养母缺乏安全感,靠“儿子”撑起的腰板逐渐不那么直,倾注在他身上的精神依赖岌岌可危,他觉得养母不一定能赢。
他嚼着嘴里那掺着色素的软糖,有些无所谓地道:“我就在这吧,时不时给我打点钱买糖就行。”
方世桓惭愧道:“澄澄,不是爸爸不要你,是爸爸养不起你啊。”
“行啦,我知道啊。”
方澄盘着腿对他微笑。
女人扑上去抱住他:“我不走,我就住在城里。他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来看他。你走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留下来看澄澄。”
“你个臭婆娘!人家要回去了还用你看!你会不会看眼色啊?得罪了城里人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澄看笑话一样津津有味:“妈,你回去吧。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女人又被搓火,和男人吵得不可开交。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方澄稍加撩拨,惹得女人又抱着他哭了一场。男孩承受着这个可怜女人的重量,她的眼泪滚烫地落在自己颈间,他摸摸她的头,叹了一声。
方家还是走了,出院那天,方澄和他们在院门口道别。
女人忍着眼泪:“澄澄,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要经常回来看妈妈。”
方澄微笑:“好。”
方世桓和严廷晔重重握手,一直道歉。
方家的人上了公交车,渐渐远去了。他知道,他们不能救他。
有时候男人很紧张他去哪了,生怕他会跑回去。他觉得很可笑。
他能去哪呢?
方家已经没有能力养他了,他新的主人将会是——他。
方澄回头,对着严廷晔灿烂一笑:“我们回家去吧。”
第六章 寻找甜品店
严廷晔开车带他回家,今天没有司机在,方澄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养父母在,他便又粘严廷晔。男人在开车,他好动地摸摸他的手,碰碰他的胳膊,在男人大腿上用两根手指走小人步。严廷晔看一眼他,他露出牙齿笑。
严廷晔道:“休息两天,上学好吗?”
“好啊。”
“别再逃课去网吧,晚上司机来接你。”
“嗯。”
方澄心不在焉,小人步越走越歪,要走进男人的裤扣里。
严廷晔拍掉孩子作祟的手:“别闹。”
方澄靠在他身边:“你不高兴?”
“没有。”
方澄起身:“撒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房子,严廷晔给他换了衣服,抱到大床上:“你自己玩会,爸爸有点事做。”
方澄拉住他:“你去哪?”
严廷晔道:“不去哪,就在家。”
“哦。”
方澄自己躺床上玩游戏,手机被他下载了密密麻麻的App,卡得要死。他玩了一会,到傍晚男人也没再进来。
反正他是不吃晚饭的,严廷晔也不再限制他吃糖。他遛下楼去,从冰箱端了一盘冰冷的蛋糕,路过书房,他刻意在门口听了半天,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自从养父母来过之后,严廷晔就对他淡淡的。淡的原因可想而知,这些大人,吃醋了呗。
两边家庭撕扯着他,他安抚好那边,得来解决这边。他走进书房,严廷晔正在网上搜集资料,他把周边所有的甜品店都标记起来,制作成一张计划表。
方澄爬上男人的膝盖,坐在他怀里,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贴纸。
“做什么?”
严廷晔顺势搂住男孩的腰,男孩光着脚,脚趾蜷缩着踩在他腿上。
“想玩游戏吗?”
“玩游戏?”
“嗯,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只能吃一次甜食……”
男孩立刻瞪视着他,在他怀里挣动。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心情不好、特别想吃了、忍不住了,和爸爸说,我会拿给你的。千万不要不说,也不要自己偷吃。能答应我吗?”
方澄恹恹地趴在桌上:“我忍不住。”
严廷晔道:“……也可以通过玩游戏获得奖励。”
“什么游戏?”
“我们家周边有很多甜品店,你每发现一家,登记下店里的信息,拍好照片,找我验证没问题,那店里的甜品你就可以选一样。”
男孩摆弄着那些图片,“你说话算话吗?我如果一天都完成,你每家都买回来?”
严廷晔笑道:“当然。”
男孩笑了笑,挖了一勺蛋糕吃,又伸着胳膊往男人嘴里送。严廷晔推拒,男孩执意送他嘴里,他只好张口吃了。
男孩眯起眼睛享受地:“好吃吗?”
“好吃。”
“你嘴巴还有。”
严廷晔找纸巾擦,还没伸手,就被一条温热的舌头舔了一下。男孩望进他的眼睛里,如猫一般柔软的腰肢伸展,给了他嘴角一个吻。
男人震慑在那里,方澄痴痴地笑:“n_ai油好甜。”
他缩在男人怀里,又像没事人一样挖那块蛋糕吃。他听到父亲加速的心跳,起伏的胸膛带有潮s-hi的汗意,他觉得他俘获了他,央求道:“我还想吃。”
而严廷晔已经从震惊的酥麻中缓过来了,夺下他的汤匙。
“不能吃了,该睡觉了。”
男人把他送到卧房要走。
“你不和我一起睡?”
“你这么大了,要自己睡。”大人义正严辞。
男孩嗤之以鼻,也不知道谁最先要求一起睡的。
而他眨眨眼睛,撒娇道:“没有你,我睡不着……”
“爸爸在这看着你睡。”
“唔,你不要走,等我睡着再走。”
“好。”
严廷晔不敢上床,床上的小鬼像是一个黑洞,能吸人。在医院,他看着男孩掌控着那对男女,他说东,他们不敢说西,指哪打哪,好用得很。在家,他也感受到男孩这种诡异的力量。
刚开始他因为心疼与愧疚,一味地满足他;察觉到不对,又一味地给他压力,导致他自伤。
如今,他终于意识到面前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
小鬼睁大了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严廷晔抚下他的眼睑,等他睡着,起身走了。
为了每天能多一份甜品,方澄课上课下都在研究路线。严廷晔不给他派车,他需要坐公交或者走路去。每到一家甜品店,他先巴巴地看着橱窗里的蛋糕,想象它们在嘴里融化了的味道,解一解干瘾才能开始工作。严廷晔分配给他的任务是探店,他需要和店长或经理沟通,允许他拍摄店中的样品,记录每样甜品的特色、价格、食用感受。如果他谈得好,还可以试吃。当然也有被扫地出门的时候。
刚开始处处碰壁,他拉不下面子去谈,不敢进店,只能在橱窗外面看着。严廷晔不假颜色,对他完全放置。不帮忙,也不阻止。他被生生饿了一个星期,实在受不了了,硬着头皮敲响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