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施野其实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孩子,和你和我都一样。
在那个还不会区分性别的年纪,施野低头看着自己的小鸟,再看向一旁蹲着撒尿的蕾蕾,慢慢蹲了下去,一条水流在脚下汇成小溪,沿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流向远方。
所谓远方,也不过是门口那条水沟。
施野没有妈妈,原本是有的,在他三岁那年离婚了,还在那个城市,却很少出现在他面前。施野记得五岁以前,妈妈经常回来看他,无一例外被奶奶狠狠赶走,指着那个女人说,她是后妈,不是你亲妈。
后妈?施野不明白,却也不作声,那个时候,女人哭着走了。很多年后,当施野渐渐明白,他明白她是亲生母亲,可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一毫母亲的样子。
奶奶死后,爷爷告诉了他真相。你的父母恋爱过,你父亲曾买了个电吹风给你母亲,那花了他一个月工资。
于是施野去见她了,在她的小发廊里。
一开始,施野是想以儿子的身份,和母亲相处。奈何这样很难,那个女人不懂如何做母亲,而施野,亦不会做儿子。
除了那个夜里,十二岁的施野和母亲挤在一米宽的小床上,终于到了不得不相拥而卧的时刻,施野怀着神圣的心情,那具身体很软,透着廉价香水的馨香,触碰到的瞬间,遥远而又陌生。
燥热的夏季,施野穿着薄T恤,很旧,已经洗得泛黄。隔间是在小发廊里搭了块板子分出来的,刚好能放下那张一米宽的小床。十二寸的电视只有三个频道,施野记得里面在播放戴安娜王妃的生平。
一整夜都只能侧卧,母亲好像跟他说过什么,施野忘了,除了压到麻木的手臂,什么都忘了。
清早闻到一阵豆子的香味,睁开眼,母亲已经起床,施野的手终于得以解脱,翻身躺平,又悄悄扭过头,把脸埋进枕头,上面有母亲的味道。
清水煮蚕豆,沾着干辣椒吃。施野喜欢那种口味,辣椒刺激味蕾,酸麻,刺痛。母亲见他吃得香,探手拭去他嘴角的残渣,
“慢点吃,锅里还有,”
不锈钢的小锅里还剩一小把豆子,母亲用手遮住锅口,把水倒干。
接着便是给施野理发,洗头时,母亲的手很重,长指甲抠着头皮,施野疼得咧嘴,嘶嘶吸冷气。母亲的动作放缓了一些,仰面相向,施野偷偷去看她的脸,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母亲并不老,二十岁那年生下施野,正值青春。听爷爷说,母亲不肯哺乳施野,担心变老,所以施野连一口母亲的奶也没喝过。
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她保持年轻?施野并不清楚,心里有过小小的怨恨,却在看见母亲风华正茂的模样时,感到些许庆幸。
洗完头,母亲扔了条帕子给施野,上面带着别人的味道,施野不喜欢。
中午吃过饭,来理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天是周末,施野可以在那儿呆一整天。母亲让施野进去隔间里午睡,如此嘈杂的环境哪里睡得着。施野半闭着眼睛,听见有男人问,
“你儿子?”
“怎么会,”母亲娇笑,**而绵长,“是我侄子,姐姐忙不过来,让我替她带一下,”
“我说呢,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哈哈哈,”男人不顾众人目光,悄悄揽住母亲的腰,游移几寸,或重或轻的拿捏。
施野透过隔板的缝隙看见,心跳不已,闷热的天气,捂了半张脸,似被人拔光衣服般难堪。
那天离开时,母亲塞了两张十块的票子给他,施野欣喜,说了声谢谢。
像在做一笔买卖。
陌生人也会道谢。
昏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施野从未有过这么多钱。放进口袋后始终不曾碰过它们,仿佛一碰便会消失,镜花水月,一如母亲昨夜的温存。
家中只剩爷爷,自奶奶去世后,便只有他们二人相伴,父亲离婚后带上行李远走高飞,去了北方。
北方,北方,爷爷说那是大雁每年春天会去的地方。
对于这些变故,施野未曾有过任何不快或者悲伤。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他天生就不需要父母似的。
当别的孩子有父母接送,有父母庇护和嘘寒问暖。施野有的,只是爷爷。
那个老人独自撑起一个家,给施野一种特殊的爱护。中间隔着一代,爷爷的爱也似乎隔着些什么,时而宠溺,时而暴躁,倒像是收养的孩子,他给他爱,却无法直接传达,血脉间有嫌隙,很多话无法不说自明。
但那个老人,却是施野的希望。
世上唯一的依靠。
第二章
姑姑家的孩子们过年时候都会回C市看爷爷。
每年这个时候,是施野最开心的日子。有表哥和表姐陪着玩闹,他们会买烟火,燃着以后让施野拿着,小簇火花从手中绽放,那一刻,他是世界的中心。
今年多了个女孩儿,算是远房亲戚,按辈分算起,施野该叫她表妹。
女孩儿眼睛很大,带着股天生的娇气。小姨告诉施野,他俩很小的时候常在一块儿玩,女孩儿调皮,拿了小姨的口红眼影往施野脸上涂,像个小花猫。那时候的施野温顺沉稳,任表妹把他当玩具游戏,不哭不闹。
那年施野五岁。
其实小姨是父亲的姐姐的丈夫的妻子的妹妹,虽然很绕,却是如此。小姨待施野很好,待女孩儿也好,她才是她的亲姨。
直到长大后施野才知道。
记忆里有个红气球,直径一米的那种。施野花了五块钱买的,他的家当,只有五块,爷爷出门时叮嘱,省着花,要是迷路了就用这钱坐车回来。
施野把女孩儿的绿气球不小心从阳台扔了下去,周围没人看见,施野慌了,急匆匆跑下去追。并非氢气球,不会飞,却也没了踪影。
路边小贩在卖那种特大号气球,施野掏空了裤兜,买了个最大的。
女孩儿很开心,抱着不肯松手。施野眼馋,手刚伸过去女孩儿便躲开了,一时心中激愤,扑了过去,气球砰的一声,炸裂一地鲜红的残片。
女孩儿哭着跑回家,施野也跑了。路他认得,行人都比他高,像在树林里穿梭,来来往往的物体使他眼盲。
第二次去小姨家玩,女孩儿还在那儿。施野不敢看她,女孩儿却很坦然,气球的事儿,她好像不记得了。
女孩儿的父亲在桌上压下三十块钱,冲还在饭厅的女孩儿说,“菲菲,钱我留下了,”
“好,”女孩儿只顾低头夹菜,应声答应。
“施野,好好和妹妹玩,”女孩儿的父亲摸了摸施野的头,走了。
原本是和小姨他们一块儿吃饭的,施野感到拘束,谎称不饿,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
那三张钱像会勾人魂魄的妖精,施野伸出了手,抽了一张,飞快塞进兜里。
“小姨,我肚子痛,想先回家,”
关门,逃走。
连做小偷都不会,哪有人偷一半?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施野矢口否认,十岁出头的孩子,已经会用眼泪骗取信任。女孩儿的父亲笑着说,算了,不见就不见了,我再给你一张。
女孩儿嘟着嘴,眼角偷瞄施野,说不出是什么眼神,施野擦去泪水,真话哽咽在喉咙,想回头,却已无退路。
后来施野偷过学校门口的印章,卡通那种,假装上前挑选,老板殷勤的招呼着别的同学,手轻轻一绕,东西便进了兜里。
回家后捧在手里把玩,躲在被子里一下一下印在纸上,鲜红印泥透着股腥潮的化学味儿。
意料外出现的玩具总是很好,那些原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用不可告人的方式,据为己有。
只是没过几天,施野便失了兴趣,满桌子乱扔。爷爷问他哪里来的,施野随口一诌,同学给的。
也钟情过一把塑料宝剑,没法偷,只得向爷爷要了钱去买。出乎意料的,爷爷竟然应了,十四块,不小的数目。
买回家那天,施野在门口摔了一跤,怀里的宝剑折在地上,中间出现了裂痕。
有了残缺,便不是宝贝了。
自此那把宝剑被施野塞在沙发后边儿,落满灰尘。
那年施野十一岁。
还喜欢过那种踩下去脚后跟会亮的旅游鞋,爷爷问他要不要买一双,施野摇头,穿在自己脚上哪里还看得到忽闪的暗红灯光。
于是便盼着天黑,大院里的孩子们全聚在一块儿,在巷道里乱冲。施野只看地上,谁的脚发光,他便拼了命的追谁。
那个男孩被他追到尽头,无处可逃,举着双手喊我认输。施野觉得心脏跳的厉害,那人的眼睛特别大,又黑又亮,长长的睫毛像女生。欢愉的笑声在巷子上空飘荡,施野和他席地而坐,拍拍他的腿,
“换你追我,”
“好,”男孩笑着答应,施野喘够了气,攒足了劲往前冲,身后却传来飘忽的笑声,
“笨蛋——”男孩儿没动,坐在原地捂着肚子笑,“我跑不动了,谁要追你!”
脚下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施野不知是否该回去。男孩挑衅的看着他,二人僵持了许久,施野转身走了。
黑暗的路边长满杂草,高大树枝被风一吹,像妖怪般挥舞爪子。施野心凉,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心凉。
第三章
知道自己喜欢同性是在十五岁那年,正处发育期,对别人的发育进度总是很好奇。最好的法子便是大伙一块儿上厕所时互相偷瞄,比大小,这是男孩子们乐于调侃的事儿。
施野的第一次偷瞄,有些心惊肉跳。明明自己都有,却忐忑莫名。
那夜便梦遗了。
早晨偷偷抱了床单去晒,趁没人看见,往晾衣绳上一扔,逃回家。爷爷隐约猜到些什么,中午多煎了个荷包蛋,摸摸施野的头,
“正在长身子,多吃点,”
觉得温暖。
对女性,施野总是充满不信任感。那些娇滴滴的人,口蜜腹剑。纵是对男性也不尽能坦然相对,起初是迷恋样貌好的,个子高的。
送出过一封情书,谁知在熬过等待答案的那个夜晚,男生却退学了。
从此不再随意坦露。
高二那年,终于有了第一个**。比施野大两岁,在另一个城市的大学念书。两地来回坐车得花四十分钟,相约只在周末见面。
每回都是男生来见施野。样貌不是顶好,人却是温柔。回回不落的礼物是一盒蛋挞,六个装。抱在怀里怕挤碎,奈何这样还是免不了掉下残屑。
见施野吃的开心,男生会为他备一瓶水。两人去开房,旅店老板目光怪异,并非他多疑,两人手紧紧相握,**亲密。
逃开家和学校,这座城里,似乎没人会认出他俩。
上楼时,施野要男生背他,二话不说抱起便往房里跑,施野骨架小,肉也不多,这样的动作其实很轻松。
两人抵死**,鱼一样,在水里**欢愉。
却仅仅停留在表面接触上,施野没有让男生进入自己的身体。二者意义有所不同,施野不是女生,却也有洁癖。
日复一日,每天两个电话,中午一个,睡前一个,从未断过。
有时候施野也猜不透男生为何对他那样好,不求回报似的。吵架时也骂过那人,说过绝交分手的话。却在一小时后接到他的电话,赶了末班车来到施野的城市,正在车站等他。
不是不感动。
施野扔下碗筷奔到车站,当街给他一拳,大哭,你来做什么!
太容易得到的温暖总是不真实,施野在试探,试探那人的底线。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的歇斯底里来自何处。
男生捂着胃恳求,今晚我陪你,不回去了。
施野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若没有情 欲,他们之间大概只剩下空虚。
施野妥协了,更像是一种交换。你对我的好,通通化作疼痛,化作鲜血,还给你。
透过惨白月光,施野抓紧床单看见他纵欢的脸,扭曲,陌生。
一次不够,长夜漫漫。痛苦而糜烂,施野几欲昏死过去。
清晨醒来,男生满足的笑,说你叫了。
终于看清他的嘴脸。
十八岁生日那天,男生在城市那头和另一个男人偷欢,施野送走来庆祝的朋友,跪在房间,擦干净脸上的奶油,在电话里同他道别。
身子是止不住的颤抖,千万种结局都想过,唯独没有背叛。
堆积两年的信任,充斥**与**,鲜血与粘稠的液体。
那一刻轰然崩塌。
直到最后,也不承认那场恋情与爱有关。
很多记忆都失踪了,施野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就像亲手编织的梦境被人打碎,踩着一地玻璃渣,割破脚心,沿途留下一串血红的脚印。
若旁人起怜,谁肯再借他一个梦。
两个月后,施野考起大学,背上行囊,朝大雁春归的方向北上。
第四章
大学并非想象中那样,尽管道不出个所以然,却知道和设想中的天差地别。
那年施野恋上了网吧。
平均一天二十块的网费几乎花光他一个月生活费,为这份迷恋,最多时候一星期只上了两节课。
每到期末就是最痛苦的日子,好在施野学文,都是些死背的内容。
尽管这样还是很难,终夜不寝,连饭也吃不下。背得头昏脑胀,站在阳台往下看,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对面是体育系男生的公寓楼,比起施野他们更甚,焦躁情绪一到夜里就集体爆发,有一次甚至搬了花盆把门厅的玻璃砸个稀烂。
学校发来处分,那些纨绔子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成了互相吹嘘的笑谈。
施野认识其中一个,戚龙。
那天两人在网吧决战CS,施野子弹用光,攥着把短刀在烟雾里和他争斗,从墙檐上倏忽跳下,一刀割喉。
戚龙气急,砸了网吧的电脑。两人双双被扔出门外,被老板手下堵在墙角不能脱身。后来戚龙朋友送了钱来,这事才算了。
回去路上,戚龙把施野狠狠困在臂弯,几欲勒断他的脖子。耳边却是那人的笑声,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赢我的,”
一种征服感油然,施野憋红了脸,在窒息间徘徊,那种快感,胜过以往任何一种感观带来的刺激。
戚龙喜欢男人,这和施野的喜欢不同,只纯粹出自欣赏与占有,与爱无关。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施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他看他在对面阳台裸着身子弹吉他,狂傲不羁。他看他深夜买醉,跌跌撞撞一路呕吐而来,把酒瓶狠狠抛向空中,落下一地剔透花瓣。他看他站在操场向喜欢的女生告白,我爱你吼得惊天动地。
两人也曾在寒冬腊月倚着柳树相互啃咬,舌尖撕裂,腥唇滴血,施野失了方向,仿佛眼前到处都是红。
像狼人一般,月升而出,月落而别,天亮就会变回原形。
这种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施野越发像个喋喋不休的怨妇,对戚龙的责难更甚往昔。他吃醋,便把还残留别人味道的被子从六楼扔下,他嫉妒,在学校宣传栏贴那人的大字报,骂他畜生不如。
爱是蜜,甘愿沉溺。欲是火,陷于绝地。
而妒,是把没有柄的剑,□对方的时候,也伤了自己的手。
戚龙和他摊牌了,结果却出乎两人意料。
“我从没喜欢过那些女生,”
“我从此不会再见你,”
一刹坦露,原是这般兜兜转转。
施野最终还是没有再见他,所有热情一把火烧光了,若往后的日子两人只能平淡相处,无异于缓刑。
不如就地正法,灭了所有希望,从头到尾,一次斩断。
学校樱花道每年三月便会盛放,满天花雨落在路人头顶,肩上。
开学伊始,施野断了网,戒了烟,绝了欲。
柳树下的抓痕,随着那人离去,再也觅不到踪迹。戚龙去了大洋彼岸,那里有枫叶,红灿灿,一年四季只有几个月会暖,那里开不出樱花。
施野想,再也变不回狼了。
第五章
又是一年梅雨季。
靡靡不断的雨珠子顺着屋檐滑落,打湿了施野挂在阳台的衣服,晾了三天,只是不滴水,用力一捏,透着股潮气。
大二下学期,由于表现良好,施野被班主任叫去当助理。
其实也就是个跑腿的。
那个女人对教书的事儿不上心,一头劲儿钻考公务员里,忙着请客吃饭,疏通关系。对施野他们班,更是大门不迈,可有可无的一个人。
女人年纪不大,三十不到。说起来更像个姐姐,衣服只穿一个牌子,浪漫一身。
还真是个有情调的名。
她男朋友施野见过几次,很高,据说是部队转业的,当个小官,却是重要部门,油水颇丰。
有一次施野替女人打印资料,厚厚一摞,全是手抄稿,得亲手打出来。
忙了一天一夜,连宿舍都没回,困了便挤在沙发上眯一阵。熬到夜里十二点,总归做完了。
其实女人说过可以慢慢来,施野点头答应,背地里却一意孤行。
总要有点儿事做,不能闲下来。
一切都是注定的。
正如那夜,顶着暗色,蒙蒙细雨还在下,施野往宿舍踱,不知道室友会不会把门反锁了。走出教学楼没多远,一个声音叫住他,
“施野?”
女人的男朋友。
“这么晚了还瞎溜达,”他也没撑伞,匆匆跑来,很急,指了指施野身后,“我来给你们老师拿点东西,她急着要,”
施野噢了一声,转身要走,男人忽然把他扯进前厅,突如其来的力道猝不及防,差点跌了一跤。
“都关门了你也回不去了吧,在这儿等我,”说完便没了下文,料定了施野会听话似的走了。
确实听话的留下了,没有理由,只是被一个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完完全全调了个个儿,到底谁需要谁。
没过多久,男人手里拿着个包出来,“走吧,吃饭没?没有我们去吃宵夜,”
“没,”几乎是同时开口,施野饥肠辘辘。
结果却不是两个人的夜晚,学校门前停着辆车,车里坐着女人。
三个人的宵夜其实有些怪异,于施野,于女人,都是。
一碗炸酱面,施野吃个精光。女人母性爆发,探手为施野擦去嘴边酱汁,施野错愕,男人倒没说什么,嬉笑自然。
接着又坐车回去,施野没想好可以去哪里,女人先做了主,
“徐枫,你带施野回去吧,”
“好,”
顺其自然,毫无破绽。
送女人回了家,男人从后视镜里看着施野,“困了就先睡一会儿,我家离这挺远,到了叫你,”
“你们不住一块儿?”施野难得开口,问的话天真,表情也天真,男人笑起来,
“她挺独立,婚前想一个人住,”
“你们会结婚?”
“会,”
“为什么?”
“......恋爱了不结婚不是很奇怪,”
“如果不能结婚,你们还会恋爱么?”
“......”问倒了他,男人没再回答,轻轻摁下CD机,悠扬旋律溢满空气,舒缓寂寂。
头靠了下去,嘴里残留炸酱面的味道,还有女人手上的香。
徐枫是个好男人,房间整齐落落,黑白格调,成熟稳重。
施野在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台前简单几瓶护肤品,还有淡淡的剃须水味。拿到脸上闻了闻,着了魔似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门口站着个人。
一刹那惊慌失措。
徐枫只一笑便解了尴尬,递给施野一套睡衣,“洗完澡换上,”
是蓝白条纹,棉质,尽管洗的干净,也依然看得出来是件旧物。
施野冲洗身子,那样自然,其实他并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这次却出乎意料。
仿佛他也曾是这里的主人,离开了一段时日,现在安稳回归,一切照旧。
擦净身上的水,施野踱进客厅,徐枫坐在茶几前大大的波西米亚毛毯上,电视里花花绿绿,他在玩超级玛丽,嘴里叼支烟,半眯着眼睛,很尽兴的样子。
“你会么?”徐枫没有回头,却知道施野在身后。
“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看似商量,却毫无余地。
“我很笨,”施野挂上一丝笑,不安的坐下,地毯软的出奇。
于是便玩了一夜,施野困乏,兀自起身进了屋,拇指摁得厉害,留下个印,红红紫紫的,像枚印章。
“那是我的床——算了,”屋外是徐枫自我安慰的笑声,接着有人关了电视,脚步声临近,有人上了施野的床,半梦半醒间,那人的脚心触碰到施野的小腿,烧红的炭一般。
再也没有动静,后背是轻轻扑来的喘息,湿热浸润。
中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施野安稳入睡,像个夜归人。
第六章
往后的日子持续诡异。
徐枫,女人,施野,雷打不动的三人组合。
有时候是徐枫邀施野,有时候是女人开口要施野一块儿去。吃饭,逛街,泡吧,看电影,洗足浴。
像是朋友,又像亲人的关系。
可隐隐的,施野感觉到什么。
徐枫会在后车座备一个海绵宝宝的靠枕,那是专属施野的。就算车里只有两个人,施野也断不会坐到副驾的位置,那是女人的。
那天午休完,施野接到徐枫的电话,让他到楼下拿吃的。
是红烧大闸蟹,快餐盒塞得满满的,酱汁溢了出来,顺着徐枫的指缝往下滴。施野有一瞬间惊慌,竟然拉起衣袖替他擦净,这回换徐枫错愕。
楼上有同寝室的人起哄,
“快来看!施野的新男朋友!”
“哪儿呢?哪儿呢,他不是死等着戚龙回来......”
原来他们都知道。
施野埋着头,双肩瑟瑟,一把抓过大闸蟹转身往楼上跑。
秘密被拆穿,晾在聚光灯下。
再次成为焦点。
“施野——”徐枫叫他,“回来,跟我走,”
鬼使神差,满袖尽是粘腻液体,混浊恶心。带着一身狼狈,施野投奔向他。
这次的施野收起锋芒,像只寄居蟹,连钳子也是钝的。
他学会顺从,因为徐枫待他确实很好。
只是有个怪癖。
徐枫喜欢看着镜子里的施野和他交合。第一次是在浴室,洗漱台前那面澄净的镜子反射出两人迷醉神态。
施野打翻了台上瓶瓶罐罐,白色液体就那样洒了一地。
第二次在卧室。对着两米高的衣柜前那面巨大镜子,靡靡之音,酣然纵欢,越是注视其中倒影,越是无法自拔。
亦真亦幻,那张淫 靡的脸是自己,还是别人。
施野有些分不清了。
搬出了学校公寓,除了一个热水袋,其他什么也没带。
徐枫笑他,家里有空调,用不着这东西。
他说家。
徐枫那里一年四季阳光充足,施野喜欢独自一人在家时,把衣服统统洗了,然后一件一件拧干,晾好。
站在阳台往远处看,世界那么大,脚下一方土地,确是真真实实属于自己。
女人忽然造访,施野藏无可藏,只看着和她一同进来的徐枫,那人淡然,
“施野在学校里不好复习功课,我让他来这儿看书,安静,”
“嗯,”女人也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