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又梦见他了,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年。
梦醒时除了一直被风吹起拍打玻璃的窗帘,还有歪倒在桌上,流泻一条水痕的杯子,房间冷冷清清。
已经戒了烟,伸手去寻时才回过神,那些污秽的东西,其实早已扔了。
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下午,一觉醒来,左眼不停的跳,预感有事发生。
一个人坐在地中海装潢的客厅里,看一场Linkin Park演唱会DVD。
演出还未结束,女人打来电话,说有客户邀约,在一家餐厅。
点名要同设计师面对面亲口详谈。
提前一天订好的蛋糕刚刚到点,上门派送的少年礼貌敲开门,先生,你的蛋糕。
他叫他先生。
那一瞬施野很想笑,他何时变得那么老了。
接过蛋糕,放进冰箱。走到玄关处又折了回去,拆开包装,抠了一块奶油,甜腻的感觉顺着喉咙往下延伸,一直抵达胃里,这才满足的返身踏上行程。
他乡遇故人,是不是该感慨万千?
坐在施野对面的人,面容精致,不留一丝落拓。黑色西装很合身,暗红斜纹领带也规规整整附在胸前。
若不是那双眼睛里闪耀的光芒,施野几乎以为他没有认出自己。
“你好,我是戚龙,”
“你好,施野,”礼貌握手,指尖冰凉。
女人不动声色,慢慢喝着咖啡,忽然问一句,你们认识?
竟有如此多的破绽么?施野哑然失笑,一只手不自觉撑起下巴,斜眼看着戚龙,看他如何回答。
认识,他曾是我的......
“点菜吧,”施野及时打断,“这家的法国蜗牛很有名,”
女人轻轻咬着杯沿笑,像个发现了秘密的少女般暗自得逞,在桌下踢一踢施野的脚。
一顿饭笑声不断,大多是女人和戚龙在谈话。
与工作无关,漫天胡吹,说他们到过的地方,和各种有趣经历。
施野不时接几句话,或是静静看着那人的脸,目光直接,毫不避讳。
其间两人同时去了卫生间,一前一后走到洗手池前,镜子里的脸庞已不似当年那般年少青稚,眼眸温润,透着淡淡的暖意。
好久不见。
两人同时开口,千回百转,分离十年,仿佛只等道出这句话。
一时间再无别的想法,微笑着沉默良久。直到有人从隔间出来,打破片刻宁静,施野才悻悻然烘干手,别过头问他,
“策划还满意么?”
“嗯,”戚龙摸了摸下巴,对着镜子不愿移开目光,“你说我老了么?”
“才二十八,哪里老,”
许多怨怼和情愫已经被时光湮没,施野清楚。
美好的,误会的,伤害的,背叛的,曾千斤重,压得你片刻不能喘息的东西,只要捱得过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终会化成飞烟。
“你的老板很美,”戚龙侃侃而谈,似一个老友,
“别打她主意,若你没有长久的......”话未完人却笑了起来,施野忘了,如今的商界精英,不再是从前那个爱沾花惹草的混蛋。
“长久的什么?”一步步逼近,紧贴施野身体,耳语绵绵,气息悠远,
“定力,”施野仰头,丝毫不惧他。
“施野......”人被逼退到角落,可惜身后不是花树,冰凉墙壁使人清醒,
“不能,”施野飞快打断他,“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戚先生,”
再并肩而立时,两人皆是光鲜。
第十五章
聪明的女人怎么会看不出两人之前涌动的暗流。
施野出门时没有开车,若时间充裕,他一般步行。戚龙站在路旁,绅士的目送女人和施野上车,女人开一辆红色保时捷,一如她张扬的个性。
施野坐上副驾,对戚龙颔首微笑,道了声再见。
直到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施野才打开音乐,悠扬古典旋律流泻,女人含笑看着他。
“你有话要说?”施野半闭着眼睛,
“脸红了,是酒的原因么?”女人扫过他的脸颊,看到施野眼底一丝窘迫闪过。
“好吧好吧,”施野妥协,“我和他曾是**,很久很久以前,”
“多久?比你剩下的时光还要久?”
施野凛住,许久说不出话。是啊,不过十年,弹指一挥间,而余生还有多少个十年要度过。
“若还喜欢,不要轻易放弃,”女人的车拐了个弯,该死的天,又飘起细雨。
“喜欢好像不属于我这个年纪了,”施野干咳两声,把笑意吞回肚里,大把青春已经挥霍殆尽,哪里还有那般心思,可以为谁不顾一切。
“只要你肯相信,”女人调小了音乐,“爱其实一直都在,”
施野凝视女人侧脸,从感激,到敬佩,现在又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面对她,每每会让自己羞愧不如。
车停在高档公寓楼下,施野欲离开,女人叫住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缎做的盒子,
“生日快乐,”
是一块玉制观音,浓浓中国情。
施野俯下身,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谢谢。
独自坐在房间,接着观看下半段演唱会。人生是否也可以暂停,等一切准备就绪,调整好状态,再开始下半场?
若他们的初遇,是在彼此已经成熟,有能力担当的十年后,故事的结尾,是否会有不一样的景色。
而一直相信的远方,一直盼望的人,又在哪里,何时会出现。
曾经不屑等待,其实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们不屑的,或者说害怕的,仅仅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若它迟迟不肯兑现,漫长时光里,该拿什么去打发生命。与其如此,不如强迫自己相信那并不存在,海市蜃楼,印在眼里已经足够,投入太多,待泥足深陷,会害怕没有退路可回。
到底人还是自私的,会权衡利弊,规划未来。
那么每一次的付出,都必须有回报么?如此瞻前顾后,搅乱心性而不自知。
釜底抽薪一次,却又怕押错了人,赔下青春与未来,毕竟我们输不起。
知道每段路程都将走到尽头,潇洒离去的身影,却只能由我留下,心存一丝侥幸,看见我离开,他会难过吧。
实在是可笑的人。
待施野吃光大半个蛋糕,恍然发现已至半夜。伦敦的雨如此绵长,似永远没有尽头。
电话在三点一刻响起。
突兀铃声让他以为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是戚龙,接通后,却许久不说话。施野添净手指上的奶油,笑着说,“我手酸了,如果你只想听我的呼吸声,可以来我这里,”
“等我,”那人留下两个字便挂断。
釜底抽薪,施野闭上眼,此刻的自己,大概早已釜底抽薪。
第十六章
一夜静坐,两人除了相依偎着品尝一杯咖啡,什么也没有做。
戚龙慢慢叙述他的十年,异乡求学,收敛锋芒,独自一人吃饭,逛街,睡觉。他的英文并不好,在那条路上付出比别人十倍的努力。
那个年代,对于这样的绣花枕头,西方人眼里是不屑的。
他们像暴发户一样,有钱,可是没品。
生活的艰难并非来自生活本身,而是内心与外界感知的巨大落差。
越是让人看不起,越是想要做一番成绩。
施野笑,头埋进他的颈窝,喃喃道,我以为你会沉迷酒精和金发美女,把声色场所从国内移到国外。
我原本也以为,戚龙头脑清醒,流连那人身上的味道,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后来呢,你成功以后发生了什么......”像看一部泛黄散发霉味的旧小说,翻开第一页,恍然发现原来很久以前,曾细细看过,那些过往,历历在目。
“跟父亲借钱,开了间公司,然后结婚,走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过人人羡慕的生活,”
“你不如我精彩,”明明不是酒,身体却渐渐瘫软,施野仰面看着他的下巴,“你走以后,都不知道我过得多好,”
“看得出来,”戚龙眼底有戏弄的笑意,环顾客厅,兀自推开施野走进卧室,俯下身,拾起床上的被子,放在鼻畔细闻,然后回头直视施野不解的眼神,
“若上面有别人的味道,你猜我会不会把它扔下去?”
这个男人越活越回去了,那不过是年少时候的游戏,打了兴奋剂的施野,会把假想情敌撕个粉碎,不为瓦全,亦不会为玉碎。
没有回答他,施野指着地上半块蛋糕,“今天是我生日,”
戚龙静卧在床上,隔着几米距离,两人相视许久,最后施野放下杯子缓缓起身,径直走过去,用尽浑身力气,把戚龙压在身下,语气决绝而脆弱,不是认输,不是乞求,只是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留下吧,”
那人眼里掠过一簇火焰,欺身而来,“那年如果你跟我说同样的话,我绝不会走,绝不会......”
漫天尽是舞乱的樱花,徜徉其中,毋虚怀念残破的回忆,前路不尽然光鲜笔直,却勾人心魄。
三分春晖,抑或半生缱绻,一切都是未知。
只是十年后的一瞬,有了再去追逐的勇气,不因寂寞,不因虚荣,不因荷尔蒙。
仅仅因为,想重新握住他的手。
为那份未知,再爱一次。
第十七章
戚龙这个骗子。
施野在厨房煎蛋,挑起一只拖鞋砸在他身上,那人捧着牛奶哈哈大笑,眉宇间还是那样意气风发。
“若一早告诉你我已经离婚,你还有勇气向我走来么?你知道我只是不想把这件事当做两人在一起的额外福利,”
确实不是。
纵然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有他的妻,施野也不会再茫然无措。
半月假期,戚龙都在伦敦度过。
绵绵阴雨不再那样恼人,细密的落在头顶,那人会撑一把伞,替他把水珠抹开。
车水马龙,从来不曾这般美好过,拐角处破碎的街灯,也透着可爱的味道。
熬过一周雨天,伦敦总算放晴。
两人背上钓竿,驱车前往郊外。可以垂吊的地方已经很少,其实出发前心里也没底,只是抱着一份希望,一直走,一直走。
沐着阳光,施野倚窗小憩。路程并不颠簸,戚龙技术很好,即便转弯也未曾不适。
浅浅河滩边,几块岩石凌乱分布。
两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一身休闲装,握着钓竿,一小包鱼食。
比赛开始。
长久的沉默,都只凝视河面,波光莹莹,有小鱼上前试探,轻咬一口,快速游开。如此往复几次,终于放下心来,狠狠一口,再用力一拉。
小尾鱼儿摆着尾巴悬空腾起,施野欢呼,叫着把鱼收进囊中,却惹来白眼。
“若你不吵,我的鱼儿也快上钩了,”戚龙干脆扔了钓竿,脱掉鞋袜,模样笨拙的探进水里,
“用手捉来得快些,”
施野唇角含笑,看他孩子气的神态,也学着光起脚丫,跳进及膝水里。
混乱间,脚底泥沙和着清水被搅动,柔腻触感,霎时让人想起小时候和表哥表姐游戏过的小河。
有些东西一旦被打开,你会发现它的广袤。
其实幸福一直在门外,若只敢透过猫眼偷窥它,永远不会知道,心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容纳。
那年初夏,施野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豁然。
晚饭是钓来的鱼儿,小小两尾,着实不够填肚。这回换戚龙操刀,先把光滑鱼鳞剃净,平底锅里滴几滴橄榄油,小火慢煎,有油星子溅起,施野看他慌乱换手的样子,柔情蜜意铺满眼底。
三天后,是女人的小女儿Wendy五岁生日。
在一家装潢完美的餐厅,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举杯同庆。
Wendy一如她的母亲,也不负她的名,蜜桃脸蛋粉嫩透红,小小年纪便会酌饮葡萄佳酿。
她指着施野和戚龙紧握的手,问母亲,他们在做什么?
女人宠溺一笑,他们在相爱。
第十八章
两人都有各自的生活。
戚龙在大西洋彼岸另一个城市规划他的蓝图,而施野,在这一头施展他的才华。
短短两个月,那条看似直线的距离上空已经飞过无数架飞机。有时候是戚龙来,有时候是施野去。
礼物可以有很多种,一小盒魁北克产的蔓越莓,或是老朋友家自制的鱼子酱。
彼此不过问对方生活,不追问过去和未来,日子在耀目阳光下流淌成河。
原来可以这样的,安宁舒缓,褪下众人前的精致面具,只泡两杯热茶,看一张DVD。
那天下午难得空闲,施野埋进被子里,解了领带,整个人被抽筋般疲倦。
门铃响起时,他还在做梦。闭着眼去打开,那人竟然没有预先告知便站在面前。手里是两张演唱会的票,不待施野答复已经攥着他的手跑出去。
赶到体育馆,施野才看清,外面巨大看板上一簇红毛闪烁。
施野哑然失笑,指着巨幅海报说,我认识这家伙。
听的人不以为然,张望着,等待排队进场。施野挠他胳肢窝,这人我真的认识!
“好了好了,你认识,”戚龙笑着闪躲,在人群中牵住他的手,穿过拥挤过道,朝会场中心走去。
演出开始,周围空气瞬间烧到沸点,纷乱彩色的光芒投射在舞台上,施野看见那个故人。
他唱pretty boy......
忽然湿了眼睛,抬起手臂,遮住刺眼光线。
戚龙察觉异常,扭头瞬间被施野狠狠封住唇。潮水般的人在身边涌动,他紧紧抓住了他,像是抱住漫无边际的海里的一块礁石,只有这里可以落脚。
太过漫长的时光,寻寻觅觅,幸好你还在这里。
心上最脆弱的一点被击中,施野没有睁眼,却能看见满目光华。
这一切,原来都是值得。
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奔赴过的旅途,在那刻圆满。
回去的路上,戚龙没有开车。徒步走在伦敦街头,盛夏夜里,空气燥热,紧握的手心已经粘湿汗水,却谁也没有放开。
街头艺人依然驻足表演,施野扔一枚硬币在他面前,换回一个微笑。
秋季以后,戚龙的公司进入旺季。而施野,也有接踵不断的订单。
常常只有熬到深夜才能打一通越洋电话。闲聊白天的生活,谈论吃过的饭,见过的人,哪个街角处又发现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Wendy长得异常快,越发像个公主,她的玩具足够堆满整个卧室。
施野笑着说,小时候哪里有这样好,喜欢的东西大多无法得到。
那些卑劣的手法,施野藏在心里,过往的不堪,虽无法抹去,却可以选择忘却。
戚龙问他,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要得到?
明年今日,你还在我身边。
施野说出他的愿望,往后每一年,我只想得到这个。
永远实在太过遥远,连用来丈量的仪器也没有。
我小小的心愿不奢求永远,换个方式,在一起一辈子,可不可以。
第十九章
一期一会。
最近施野脑子里常常冒出这个词汇。若生命果真只一期一会,那额外得到的缘分,是不是会被上帝收回。
那段日子,时间慢了下来。
关注的人和事物也渐渐宽泛,参加了一个登山俱乐部,周末便和他们整装出发,从低矮山崖开始,一步步往上攀登。
后来又迷上了攀岩,那种身体力量的角逐,登顶的喜悦和精疲力尽,让人宛若新生。
戚龙偶尔也会参与,他的力气已经不如施野。
庞大公司的各种事务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一个人远在彼岸支撑,好在夜幕来临时,不再寂寞。
家里的老人也在催促他的婚事,话虽婉转,却透着急切。
失败过一次的婚姻让他们十分不甘,若论样貌,家世,才干,戚龙实在算得上佼佼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余生需要什么样的人陪在身边。
薄薄一纸契约,轻飘飘一句我愿意,有时候真的难以填满内心。
沉淀十年的感情,虽不能像火山喷发般热烈,却绵延悠长,足够撑起心底一片崭新天地。
只是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家人祝福,法律认可,世俗宽容。
看似最脆弱的关系,却是维系最久。
施野从不问关于他家庭的事,聪明的人可以从点滴间发现隐秘。
那天两人坐在地上下棋,施野看得出他的疲累,随口说,“若实在抗不下去,就结婚吧,他们老了,总要有份安慰,”
“或许我可以找个LES,互不干涉那种,”戚龙执黑子,一粒粒将白子包围,再轻巧收入囊中,
“也只是缓兵之计,总会被发现的,难道一辈子不要子嗣?”施野微笑,替他倒满手边的茶杯,
“大不了人工受精,会有办法的,”
“你又不是对女人无法勃 起,”施野揶揄,一句话噎得那人被水呛住,捂着胸口咳嗽,两人相视一笑,却听他郑重一句,
“我们结婚吧,”
手猛地颤了一下,施野凝视他的眼睛,里面满满的认真,灼得他无处可逃。
“荷兰,丹麦,比利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总有地方承认,”
“婚姻其实不可靠,”施野垂下头,不是不感动,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戚龙没再说话,他说的对,或许可以虚构一纸婚约,假扮一对伉俪,有些东西,却是如何也无法伪造。
厨房的咖啡煮开了,喷出蒸汽呜呜鸣叫。施野起身去倒,棕色澄净的液体冒着热气流入杯中,舀一勺糖,细细搅拌。
戚龙收好棋子,斜靠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查看股票行情。
纷乱俗世,难得一方太平天地。
端一杯咖啡给他,那人埋头工作,回一句谢谢。
圣诞刚过不久,又是新的一年。
第二十章
春节回了趟家,施野的爷爷身子还是那般硬朗,虽然耳朵有些背,眼睛却澄净清明,还能把施野看个清楚。
施野原想在新楼盘买间公寓,离市区近一些,出门也方便,毕竟自己不在身边,老人有诸多不便。可爷爷守着老房子不愿搬走,拿着花洒到阳台慢慢浇,说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破就破点儿吧,卫生间马桶换一下就成。
那天施野买菜回去,吃饭的时候爷爷笑道,
“你小时候最爱车,怎么不买一辆?”
施野知道爷爷舍不得他离开,有了物件留在这儿,也算留个念想。看着碗里的鸡蛋番茄,施野低着头说,“好,”
果真第二天就去买了辆车,权当哄老人开心。那天开进大院里,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味道,隔壁邻居从阳台探出头看,指指点点,都说施野长大了,有出息了。
久违的街道就在眼前,仿佛置身另一个梦境。
小时候堆的沙子碉堡,门前那条水沟,还有拐角处粗壮大树,全都没了踪影。老城区周围一片嘈杂,到处都在拆房子,建房子。
“你过去掏过的燕子窝也让人端了,”爷爷刚种完花,满手泥土,走到施野跟前指着对面房子说,“那天老燕不在,崽都让人弄得摔下来,全死了,”
施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记得小时候热衷掏各种鸟窝,爷爷吓他,不能动燕子窝,动了会变瘌痢头。
饭后到街角买一杯热豆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戚龙打来电话,说他那边太阳刚刚升起。施野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好日落。
“想要什么礼物?”难得回来一趟,那人大概也许久不曾归国,带点儿东西过去,做个纪念也好,
“学校的樱花树,你去挖一棵带回来吧,”戚龙在那头笑,故意让他难堪,
“伦敦雨季太长,多伦多天气太冷,都没办法种樱花,”施野一本正经,恰经过巷尾,一抹身影闯入视线,红色连衣裙,颜色已经很旧,却还是一副拼命绽放的姿态。
那是他的母亲。
“我才四十出头啊,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母亲背对自己,在跟一个男子攀谈,话语里殷殷切切,哀怨婉转,
“那个没良心的,孩子得病就跟我离婚,难道还是我的错?”说到这里,母亲低头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