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傅司朝大厅中央的水晶花球灯下看了一眼,勾起了唇角,“那边穿银色晚礼服的应该就是令媛了吧,真不愧是周总的掌上明珠。”
周婕吉大概二十四五年纪,生得高大艳丽,雪白的脸上,画着鬼y-iny-in的绿色眼影,两片油润润的猩红厚嘴唇,看见父亲正在和一个苍白英俊的男人说话,便撇开人也向这边走来。
“爸爸,这位是?”周婕吉搂住父亲的胳膊问道,两只眼睛却一直放肆地在莫傅司脸上看来看去,“咦,你的眼睛是灰色的,你是混血儿吗?”
“婕吉,别胡闹,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莫先生。”周允非暗中扯了扯女儿的胳膊,又朝莫傅司打哈哈,“莫少见谅,这丫头被惯坏了,不懂规矩。”
莫傅司抬了抬眉毛,“令媛心直口快,倒是难得。”话虽这样说,神态却不见半点松动。
他为人y-in晴不定,喜怒难测,但相处了这些时日,温禧还是知道这是莫傅司不悦的前兆,只老老实实地挽着他的手臂,并不言语。莫傅司却忽然转脸看着她,语气亲昵,“刚才在车上不是就嚷饿了吗,走吧,九重天的甜点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温禧明白他的意思,稳住心神朝周家父女微微一笑,“周总,叨扰了。”
“你们随意,随意。”周允非看着莫傅司的神态,心中打鼓。
莫傅司揽着温禧向放着香槟塔的长条桌走去,刚走了没几步,温禧就看见颜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摇曳生姿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莫傅司眉头不觉一皱。
颜霁朝温禧露齿一笑,“嗨,美人。”
“颜少。”温禧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
“你果然带的这位佳人过来的。”颜霁面有得色,“我和骆二、陆嘉他们打赌,看来这次骆二的新车要归我了。”
“恭喜。”莫傅司面无表情,搂着温禧越过颜霁,向沈陆嘉和骆缜川所站的方向走去。
颜霁也不恼,含笑看着二人离去,自己去香槟塔取了两只长笛郁金香杯。
骆缜川看见莫傅司和温禧,脸垮了下来,“我的辉腾要改姓了,两百多万就这么没了。”
沈陆嘉难得主动接茬,“那你再去买辆帕萨特好了,反正长得差不多。”
骆缜川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受辱的表情,“沈陆嘉你让我开帕萨特?”
颜霁不知道什么时候擎着酒杯凑了过来,他脸上挂着招牌似的笑容,将左手里的杯子递到温禧面前,“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女友庞巴度夫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名言——香槟是让女人喝下去变得漂亮的唯一一种酒。你已经生得如此美丽,相信这杯香槟会让你再添三分颜色。”
这一番恭维话配合着颜霁那特有的鼻音,简直让人骨酥,温禧却只是笑了笑,只是仔细留意莫傅司的表情,并不急着接过香槟。
“难得我们颜少的好意,自然辜负不得。”莫傅司懒洋洋地从颜霁手里接过长笛郁金香杯,递到温禧手里。
温禧这才接过来,杯子冰凉,像他凉薄的体温,心神不由荡漾,赶紧低头抿了一口作为掩饰。
大厅门口曾艺宁穿着珍珠色的晚礼服,手里拿着Birkin bag走上了红色地毯,颜霁站的角度刚好看的分明,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他也啜吸了一口,唇角却流露出一丝晦暗难明的笑意。今晚果真越发热闹起来了,真好,他最爱看戏了。
莫傅司没有错过颜霁嘴角的笑纹,这只笑面虎最爱看别人的热闹,怕又没什么好事。周围已经有轻微的s_ao动,莫傅司听到了低低的议论声,“是曾艺宁啊,她最近风头可是真劲,前一阵子刚去柏林领了金熊奖。”
嘴唇翘了翘,莫傅司神色一如既往的懒漫。温禧却控制不住地有些焦躁,曾艺宁,今天早晨娱乐版上的报道幽灵一般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
衣香鬓影里曾艺宁正在和熟人寒暄,眼光却在触及一个懒散的人影时一下子被定住了,那个人的正背对着她,烟灰色的西装熨帖的顺着他的脊背展开,那条清瘦优雅的脊椎线条,在他光/裸着背的时候最是诱人,曾艺宁忽然觉得干渴起来。然而他的手却搭在身畔的女人的腰上,从背后看来,这个穿着孔雀蓝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有如一只美女耸肩瓶。敢穿如此招摇的颜色,曾艺宁忽然无比想见识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是何形貌。
于是她状若不经意地向莫傅司一干人所站的方向靠近。又趁机略略抬高了声音和离莫傅司不远的一位名媛淑女交谈起来。
“好巧,在这里碰见。”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遇到自然不是难事。你用的这个铂金包我也有一个。”
“是嘛,我的这个也是前一阵子刚换的,鳄鱼皮的,更牢实些。”
“我也觉得,其他皮料的感觉质量远不如鳄鱼皮的。不过就鳄鱼皮还分野生鳄鱼皮和人工饲养的鳄鱼皮两种皮料,爱玛仕也太会赚钱了。”曾艺宁一边答话,一边却暗中注意着莫傅司那侧的动静。
可惜莫傅司始终岿然不动,丝毫没有主动搭话的念头,曾艺宁心中一阵惨淡,迅速结束了话题,竭力装作不经意似地一回身,用惊喜的语调喊道,“莫少?”
莫傅司淡淡一笑,“曾小姐,真是好巧。”
曾艺宁眼光落在温禧身上,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脸颊有她用贝玲妃花漾胭脂水也搽不出来的娇红,这样的青春与美貌,曾艺宁感觉有条叫嫉妒的毒蛇在咬噬着她的心。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得紧。”曾艺宁忍不住旁敲侧击。
莫傅司也不答话,只是垂眸望着温禧,看她如何招架。
“我是莫先生今晚的女伴。”温禧朝曾艺宁大大方方一笑。
曾艺宁一噎,见莫傅司唇角噙着淡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最近那些狗仔捅出来的消息没有给莫少您增添麻烦吧?我今晚来参加鼎言的酒会就是想和周总打个招呼,约束一下鼎言旗下的《星闻》的记者。”
“我一向不关心这种事情。”莫傅司神色冷淡,“所以自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你大可放心。”
温禧望着曾艺宁涂着闪亮唇蜜的嘴巴,无声叹息,当红玉女明星将自己视为潜在情敌,还真是荣幸之至。她一言一行都在卖弄和莫傅司的亲密关系,却被这个苍白的男人一句话打回原形,唉,可怜可叹。
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莫傅司的侧脸,那比例近乎完美的唇,还有他毫无瑕疵的吻,嘴角旁似乎永远都含着一丝淡淡的冷,这样的男人,无怪乎女人在追逐他的过程里会忘记有一个词念自尊,忘记有一个词叫愚蠢,最后还忘记如何去写恨。
温禧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曾艺宁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脸上的笑也开始像哥窑最负盛名的“开片”瓷器,一瓣瓣龟裂。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的感觉来,搂住莫傅司的那只胳膊便有些僵硬。
莫傅司忽然从她手里拿过那只长笛郁金香杯,自顾自地喝起来。
曾艺宁再也忍耐不住,匆匆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快步离去。
骆缜川有些吃惊地看着莫傅司,“我眼睛不是花了吧,我们傅司居然在外头喝起这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酒来了,天上真要下红雨了啊!”
“骆二,你没看见人家已经有试验品尝试过了吗?”颜霁眉目含笑,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恶毒,媚态横生的眼睛一直在似有若无地看着温禧,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如果说在莫傅司从自己的手里拿起酒杯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旖旎的念想,到了现在,她完全是被一种极度震惊的情绪俘获了。骆家二公子的意思是说莫傅司从来不喝无法确保安全的酒,这样的防范之心,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古代宫闱里那些你死我亡的y-in谋伎俩,一个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对生命有如此强烈的不确定感,才会变得如此的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入他人觳中?
心思完全系在莫傅司身上的温禧甚至没有留心颜霁别有深意的“试验品”,大概是未曾看到料想中的好戏,颜霁又将话题挑回了曾艺宁身上,“我说莫傅司,你可真够绝情的啊,这么对老情人,就不怕身畔的佳人寒心吗?”
莫傅司用中指弹击了酒杯两下,叮当脆响里他居然问温禧,“你会寒心吗?”
又将问题踢给她,温禧忍不住有些气恼,但却不得发作,只是淡淡地朝颜霁的方向说了六个字,“前车覆,后车鉴。”漂漂亮亮地玩了一把太极。
莫傅司眼睛一眯,嘴角噙上了兴味盎然的笑容。
颜霁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真是好远大的志向,傅司,这位佳人对你是志在必得呢。”
温禧听到这讥讽调侃味道甚浓的挑衅终于开始不自在起来,手掌心发黏起来。
莫傅司懒洋洋地收紧了环在温禧腰肢上的手臂,“是吗,不过鹿死谁手,还指不定呢。”
他语带双关,颜霁自然不可能听不出来,正欲接嘴,却见一小撮人正擎着酒杯向他们所站的方位走来。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分奉承三分敬畏四分不甘。沈陆嘉哼了一声,“老家伙们又来了。”
确实,和这里的英姿挺拔的几位相比,前来敬酒的一拨就明显不堪多了,稀疏的发顶,浮肿的脸,臃肿的身材,论年龄都应该是叔伯辈,如今却要腆着脸来和小字辈拉近乎,怎么能心有不甘。然而不甘归不甘,商业社会里可没有什么尊老敬老论资排辈之说,实力决定一切,谁手里握有银钱,谁就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