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 by 三十而萝莉【完结】(3)

2019-02-17  作者|标签:三十而萝莉


  
  “随便问问,我后天回去,你和妈保重身体。”艾丽低下头,未觉手心已经冒汗。
  
  找过,等过,如果那个写信的人当真在这里,没有可能不被她发现。或许...那个人也离开了?
  
  艾丽于两天后收拾行装,关门时回头默立了一会儿,这间房早已没有穆河的味道,下一刻自己的味道也会彻底消失。如同他们的过往,不咸不淡,宁静温和,却像一身陈年旧疾,若遇到阴天下雨便会疼痛入骨。旁人眼里看不到,闻不到,只有她明白,那些味道已经渗进骨髓,堵住了她所有爱情和幸福。
  
  穿过木楼,艾丽又遇见那个男子,他对她笑笑,见她提着行李包,停了脚步问,“不多玩几天?”
  
  “不了,”艾丽亦保持温婉,然后行色淡漠的从他身边走过。
  
  穆清......这个名字在耳边萦绕不散,艾丽一遍遍重复低吟,如果是虚构的,到底有何意义?
  
  凤凰的山渐渐变得模糊,艾丽将头沉沉靠在窗上,随着路程颠簸摇摇晃晃。一段徒劳的旅途,除了“穆清”两字,终究一无所获。她微蹙的眉拧在一起,不甘心,就算知晓得到答案也无法改变什么,偏偏不肯甘心。
  
  鬼使神差拿出电话,艾丽打给了穆河的远房侄儿,当听到穆清两字时,对方忽然缄口不言,随后紧张的反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艾丽绷直身体,觉出其中的不同,依然轻描淡写的说,偶然想起,不知他还好不好。她不确定是否真有此人,这样回答只想试探。对方沉默片刻,冷冰冰地说不知道,电话被粗鲁挂断,甚至来不及艾丽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填坑


7

7、归乡 ...


  穆河单位来电,让艾丽有空去将他的遗物领回家。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艾丽刚抵家中不久,便又换上外套,反手锁了门往单位赶。
  
  旧信的事暂时不想去管,起初的激越心情被慢慢抚平,艾丽驾车看着前方拥堵的道路,忽然为这场失控的情绪苦笑出声。
  
  这一点都不像她。
  
  把大摞写了一半的笔记本放进盒子,抽屉里还有穆河的钢笔,一沓信纸,几枚信封。艾丽垂眼瞧了片刻,门被推开,穆河的上司探身问,“小艾,整理好没有?”
  
  “嗯,好了,我马上就走。”艾丽忙点头,抱着整箱东西朝穆河的同事们微微一笑,礼貌告别。
  
  上司一路随行,贴心地送艾丽离开。两人走到门口时,艾丽忽然想起什么,冷不丁问了句,“穆河的档案还在这儿么?我能不能...看看?”察觉对方眼里满含同情的目光,艾丽扯扯嘴角,把悲伤伪装得更深刻一些,这样做果然打动了上司。
  
  在落满尘埃的档案室,艾丽翻开那本厚厚的簿子。上面记录了穆河从小到大的足迹,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休学一年......以及所有直系亲属关系。
  
  顺着黯淡的墨迹,艾丽一行不落细细找寻,终于在右下角发现了那两个烫眼的字。
  
  穆清,弟弟。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穆河的亲人......穆清?他去凤凰见的人是穆清?抑或只是兄弟俩偶然碰面?可是不对啊,若穆河果真有亲弟弟,为何十二年来从未见过,甚至不曾听他提起?!
  
  “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和故乡的亲属也不常往来,可以说孑然一身。”
  
  艾丽还记得结婚前几个月曾与穆河聊过这件事,当时的他眼波如无风的澜,深邃静谧,看不出任何破绽。
  
  无心隐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艾丽感觉头痛欲裂,她想不出其中缘由,却深觉这背后一定有原因。又或者,那只是穆河随口拿来搪塞的名字,没道理的,若不想透露,何不彻底说一个毫无关联的名字。
  
  直到父亲打来电话叫她回家吃饭,艾丽才恍然惊醒。她蜷在沙发里一整个下午,双腿都已麻木,耳边老人的话语还在碎碎念叨,艾丽答应了几声,还是推了晚餐。最后听见父亲长长叹了口气,两人陷入僵持。不知道那头什么时候挂断电话,艾丽又木然躺下,心里悄悄在假设,假设穆河在凤凰和他的弟弟见过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写信的人也同他们在一起......
  
  三个人,如果连穆清也知道那人的存在,艾丽这名正言顺的妻子岂不是太过悲剧。
  
  再次拿起手边的电话,艾丽向公司请了两星期假,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即使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
  
  穆河的故乡在江西一座小县城下属的村庄里,抵达目的地时正值午后,夯土道路上一辆辆货车穿梭而过,把尘埃散落在艳阳下。艾丽遮住半张脸,那浓重的汽油味令她不适。
  
  从县城换乘摩的沿路奔波,艾丽紧紧抓住背后的把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把安全帽扣在她头顶便一语不发只顾驾车前行。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簸,艾丽眯着眼睛苦不堪言。
  
  按照档案上的地址,艾丽寻到了穆河的家,那是一排红砖土墙砌成的院落,典型的乡村风格。她巡视了一番,不知那个叫做穆清的人可还在这里。叩了叩房门,无人回应,再叩,依旧没有声响。
  
  “你找谁?”一个苍老妇人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院落门口戒备地看向艾丽,阳光投射下来,她正身处大片斑驳阴影中心。
  
  “不好意思,”艾丽走过去,“请问这里是穆河家吗?”
  
  妇人的手慢慢放在双膝上,目色逡巡,迟疑着问,“你是谁,找穆家做什么?”
  
  “我是...穆河公司的同事,”说这话的时候艾丽心猛烈揪了一下,竟落到这般地步,却也不知为何,她说不出自己是穆河妻子这样的话。
  
  “穆家没人。”妇人飞快丢出话,语气决绝似是不容艾丽再多问,见面前的女人不为所动,妇人眼底浮起几分嫌恶,“你别在这儿绕了,看着真烦,”抬起饭碗,边吃边嘀咕,“早就说要搬走,一年拖一年...晦气!”
  
  艾丽动了动嘴,试着缓和气氛,“大婶,我真的有事,能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穆家人么?”
  
  “说了没人!他家早没人了!”妇人干脆跃起,拎起矮凳朝院里走,“真是造孽......”
  
  最后的话艾丽听得格外清楚,她几步追上前扼住妇人手腕,“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造孽?大婶,穆家还有个叫穆清的人,怎么会不在......”
  
  妇人恶狠狠地回过头,听到这话目光一刹那缓和下来,“你真的是穆河同事?”
  
  艾丽立刻点头。
  
  “那你到底要找穆河还是穆清...算了,找谁也没用,他们俩早就走了,”妇人盯着她思虑了一会儿,放下矮凳稳稳坐好,抬头说,“姑娘,穆家的院落十几年没人住了,我不知道你找他们有什么事,但劝你别进去,那宅子邪门着呢,姓穆的也是,挨上他家准没好事儿......”
  
  “邪门?”艾丽疑惑,却又有些好笑,乡下人都爱念叨些神神鬼鬼的事,她从来不信。
  
  “你还别不信!”妇人看出艾丽的怀疑,忙开口辩解,“那就是一幢凶宅,知道什么是凶宅么?里边死了人,实话跟你说了,穆河他爸妈都死在里边,死的那天咱们这儿还发大水,你说邪不邪?!差点儿把堤给冲了,连河上那桥都冲垮了,还是后来乡政府带领大家伙修好的。都说他家是丧门星,村里有人趁夜想去烧了那宅子,结果房没烧着,倒把自己摔沟里,腿也断了...呸呸,真丧气!”
  
  “烧宅子?!”艾丽惊呼,
  
  “是啊,当时屋里就剩他两兄弟,虽说那人是莽撞了些,可也太邪门了,你说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妇人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手里的饭也凉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要找他们就去别地,这儿是找不到了...”
  
  艾丽跨出门槛,隔着几米距离凝视穆河家的门,暖阳照耀的午后,心里却泛起阵阵寒意。
  
  


8

8、血暮 ...


  这背后必定有太多是艾丽不知道的事,而它们与那些信件,与那个寄信人有关联么?她不懂,为何无端多出的弟弟,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与步伐。
  
  穆河做事一向坦荡,对艾丽也从不隐瞒,除了他的家事......
  
  父母双亡,死在家中。这未免...艾丽深呼吸三次,决定再找别的人打听,事到如今,多知晓一些也是好的。趁着天色尚早,艾丽找到老村长家,要说这儿发生过什么事,他一定清楚。
  
  说明来历后,年过六十的老人把艾丽邀进里屋,斟了两盏茶,随手抱起脚边的水烟筒吸了几口,浓烈烟味扑面而来,艾丽忍不住微微咳嗽。
  
  “这...”老人露出愧疚之色,想把烟熄灭,艾丽制止了他,低声说没关系。
  
  等家里一众人都出了门,老人静默许久,终于拉长声调开口,“穆家一直不顺,也不知怎么...”他苦笑了一下,“那两个孩子挺无辜,大人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都顶聪明的,要是生在别人家,也不会这样。”
  
  艾丽没有出声,她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温和地看着老人,后背的肌肉却早已绷得僵硬。
  
  “阿河原本不姓穆,他一岁那年生父出了意外,淹死在村口那条河里,过了一年,他妈带着他改嫁,嫁给咱们村一个修车匠,第二年又生了个胖小子,就是阿清......”
  
  日子却并非想象中那样太平安稳,穆河的后爸嗜酒如命,一家人虽过得富足,也不免要时常忍受那个男人醉酒后的暴行。起初只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谩骂,连隔壁邻居也听得清清楚楚,有人会去劝,家和万事兴。然而对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如何说得清?
  
  随后暴力渐渐升级,开始对穆河的母亲拳打脚踢,若还不解气,亦会把火撒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穆河念高中,那时的穆河已经长大,在县里一所中学念书,而穆清也在那所学校念初中。
  
  艾丽一时心窒难受,她无法想象穆河的童年,在那样的年纪却要硬生生承受的一切,太残忍。记忆里的男人总是儒雅自然,像暖冬里的太阳,交付给她太多柔情的瞬间,即便它们或许是假的。他又是怎样把那些尘封的往事隐藏得滴水不漏,连一丝裂痕也不肯相告,独自守着那些磨人的创伤,假装得如此完美。
  
  艾丽知道这需要强大的力量和勇气,以至于竟怜悯起她的丈夫,那个一直撑开她天地的男人。
  
  “后来呢,穆河他们长大以后,有没有好一点......”艾丽艰难启唇,
  
  老人若有所思的回望她一眼,摇了摇头,“两小子是走了,他们的妈妈可还在这儿啊,”
  
  每次放假回家,穆河母亲身上总带着遍布的伤疤,有几次甚至无法辨认出模样。
  
  “...就没有,反抗过么?或者向外人求助?”艾丽想问的是穆河是否同他的后爸动过手,毕竟他那时候已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
  
  “当然反抗过!”老人提高嗓音,“大的和他爸打,小的就在一边哭,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又有什么用呢?村里不知去调解过多少次,后来人家直接闭门不出,也有些说法......”
  
  “嗯?”艾丽看出他欲言又止,
  
  “村里迷信,说阿河他妈克夫,克子,”老人哼了两声,忽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克夫倒还说得过去,克子...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克子,”抖抖水烟筒,老人站起身,“姑娘你找好住处没有,天晚了可没有车回城,”
  
  很明显的逐客令,艾丽不为所动,紧接着追问,“我和司机说好了,不管多晚他都送我回去,老人家,你说的克子是怎么回事?”
  
  老人眯起双眼盯着艾丽,缓缓问,“你到底是谁,”
  
  “求您告诉我......”艾丽也站了起来,深深鞠躬,“这对我很重要。”
  
  “好吧。”老人再次坐下,枯黄的手端起茶杯,目光却越过院落,停在远处。
  
  当时还有一个传闻,说穆家两兄弟干了些污秽下作的事。艾丽睁大了眼,耳边似有列车轰鸣而过,隆隆声响萦绕四周。
  
  “是从学校里传出来的,有人看见阿河跟阿清...光着身子抱一起睡在宿舍里,”老人窘迫地组织语言,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平时他俩就走得近,去哪儿都形影不离,你也知道,这事要放在文革,那就是鸡奸罪,得拉出去批斗,呵呵......不过那俩孩子,怎么说呢,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人年轻哪儿能不犯错?但后来,后来,”老人顿了顿,实在说不下去,摆摆手,兀自低头抽起水烟。
  
  艾丽满脸难以置信,强抑双手颤抖,“是真的吗?”她不信,绝对不信!!!
  
  “当然真的,”老人笑笑,“不信你去问他家亲戚,哪个不知道,后来谁也不和他们来往了,学校也派了人来劝退,”
  
  “然后呢...他们有没有承认过?”
  
  “认了啊!阿清还为这事自杀过,喝农药,不过没死成,倒是把胃和食道烧坏了,后来退了学...一直蹲在家里。”
  
  谜底似乎揭开了,艾丽木然地呼吸着,抿紧的双唇染了惨白,整个人死气沉沉。
  
  “那穆河的双亲是怎么死的...”
  
  “这事啊,”老人舔舔嘴唇,眉间夹杂些许阴郁,“那天两人又在家里吵,女的把男的砍了,她自己也往肚子上插了两刀,一起死的,”
  
  暮色渐浓,老人的孙儿们玩耍归来,一窝蜂冲进里厅叫嚷着要喝水,艾丽让出一条道,又看见他的儿女也陆续收工回家,便朝老人点头道别,“打扰了。”
  
  “姑娘,你别放在心上,老头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就遇过一次这事儿,当故事听听罢了,人呐...说不清。”
  
  艾丽头也不回离开村庄,摩的载着她一路风尘仆仆,暗沉天光下,她疲累地阖上双眼。
  
  “还是回旅店么?”驾车的男子大声询问。
  
  “嗯,”艾丽许久才应。
  
  天尽头,太阳已经下沉,只在山顶边缘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线。


9

9、虚空 ...


  再回到家中,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日子。白茫茫的房间安静地展开着,艾丽忽然落下泪来。她蹲在地上,蜷起身子,呜咽从喉间渗出。
  
  撑不住了......为何是这样的结果?不堪往事,兄弟乱伦,那个人还有多少事瞒着她。为何那些错都要由她来承担,一开始就不该见面,不该结婚,更不该朝夕相处十二年,让她将幻觉一般的幸福想象成真实握在手里的东西。
  
  知道穆河出轨,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艾丽抹去泪水,扶着墙站起来。隔了稀薄空气轻喃一声“穆河”,有风吹起窗帘,却无人应她。
  
  “我该怎么做......原谅他?可是我凭什么原谅...你没有给过我一分一毫爱,对么,从一开始,我就比不过他,不对等的分量我拿什么去原谅。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忘了你,还是找到他,让他也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穆河的过去不断浮现脑海,艾丽险些晕厥,慢步走到沙发边,她恍然想起那堆旧物。穆河的手机就在里面,已经自动关机,艾丽翻出抽屉里的电池换上,屏幕闪着淡淡的光又亮起来。
  
  她开始翻阅联系人名单,最初只注意到那些无名信件,却忘了手机这条线索。所有情绪堵在一个黑洞里蓄势待发,她双眼泛红,几近癫狂地寻找着那个名字。爱恋与宽容都不复存在,艾丽只知道自己必须找出穆清,让他清楚是谁害死了穆河,是谁犯下了罪孽,没有人可以原谅!!!
  
  “嘟——”电话响了,却是别人打来的。
  
  “喂,你好,”艾丽接起,
  
  “是...穆先生的电话么?”对方迟疑了一下,
  
  “对,我是他太太,请问你是......”
  
  “噢,不好意思,我是他的主治医师,这个月的预约时间已经到了,可否请他抽空来一下,我们好做相应安排。”
  
  “医师?”艾丽低低惊呼,穆河的身体一直很好,连药也不必吃,
  
  “......可不可以,请您先生接电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电话那头小心地转开话题,
  
  “他过世了,就在这月,”艾丽淡淡地说,
  
  对方顿时陷入了沉默,忽然又开口道,“冒昧的问个问题,您先生是出了意外么?还是......自杀?”
  
  艾丽身子一震,颤抖着声音问,“车祸,你为什么...这么问?”
  
  “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猜测,您先生有些东西还放在我这里,能来取走吗,”
  
  三个小时后,艾丽站在满目雪白的房间里,四周摆设简单亲和,不大的面积放了两条舒适的沙发,暖色地毯铺叠平整,她走进去,然后坐在靠里的位置。
  
  对面是身着便装的男子,他验明艾丽的身份后,终于肯道出实情。先是打开了角落里的保险柜,拿出两本厚厚的本子,封面黯黄。
  
  “就是这个,穆先生每次来都会写下一些东西,”男子把它们递给艾丽,面露迟疑,“我有义务保护患者的隐私,即使是去世的人,所以...请你不要在这里翻看,”
  
  艾丽明白,点了点头,“病历本呢,我有权查看的吧?或者告诉我,穆河患了什么病?”
  
  “心因性身份的障碍,”男子看着她,语调轻缓,“也就是多重人格症,简单地说,你先生潜意识里隐藏着另一个人的精神人格,”
  
  “...我不懂......”艾丽紧张地攥紧了拳,手心已经冒汗。
  
  “打个比方,在你面前穆先生是你的丈夫,行使丈夫的职责和意识,换个环境...他可能就不再是他,这样说能明白吗?”
  
  艾丽凝眸不语,右眼皮忽然剧烈跳动。
  
  “我对他的治疗已经持续三年,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发作周期也加长了,只是没想到他会遇上意外,”男子坐到艾丽身边,想照顾她的情绪,缓缓说,“你不必太过自责,类似的疾病一般病人都不愿告诉家人,毕竟现在人已经走了,入土为安,生前的事也不用再去纠结。”
  
  “他会变成另一个人,是这意思吗?”艾丽猛然抬头,呼吸急促起来,
  
  男子点头,“对,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最多不超过...”
  
  “变成谁?穆清?”
  
  “你怎么知道,”男子愕然,
  
  “真正的穆清在哪里,他知不知道穆河的病?”艾丽一声比一声狠厉,目光宛若尖锥,
  
  “死了,”未关紧的窗户被狂风吹开,扫起桌上的纸张,纷扬落地,“十二年前,死于旧疾。”
  
  艾丽讷讷地露出笑容,低头翻开笔记本,男子想要阻挡,却被她狠狠推开。
  
  一九八二年,五月初十,晴
  今天和哥哥去河里游泳,回家被妈妈打了一顿,她说我们不可以靠近水。爸爸很晚才回来,没有帮哥哥签字,在床上吐了,很恶心,我不想看见他。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一,小雨
  哥哥要去县城了,他把藏好的钱都给了我,等天晴我就去找他。
  
  一九九零年,九月一日,阴
  开学第一天,有同学和我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宿舍很冷,不过比家里好。哥哥说星期六来看我,脏衣服都洗完了,他会开心吧。
  
  一九九二年,三月初二,阴
  他们知道了,不让我和哥哥在一起,我想走。
  
  一九九五年,八月十七,晴
  我们到过很多地方,这里最美,哥哥说那条河叫沱江。他出去买药了,我常常吃不下东西,他也陪着我饿肚子。
  
  一九九六年,一月初一,小雪
  哥哥休学了,他说想多陪我,不是一直在身边吗,去上学也没有关系。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大雨
  哥哥会做饭,他手艺棒极了,我想出去看看太阳,他说等我有力气了就带我去,我力气大着呢,可他不相信。
  
  一九九八年,二月初九,阴
  昨晚我们吃了腌笃鲜,他不喜欢,是我吵着要。哥,明年我们再去凤凰吧。
  
  ......
  
  时间停在了一九九八年,字迹与那些信全然相同。
  
  原来那个人的爱从来与她无关,他活着,只是为了延续和另一个人的爱。
  
  艾丽久久不语,然后抱着笔记本起身离开,连门也没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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