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不免好笑,“您跟他只见过两面而已,就能下这个判断吗?”
“上次我把我写的证券法热点问题分析发给他,我们一直有邮件往来,他提出的观点很有见地。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我看学生人来没出过错。”
任苒倒并不在意这个预言,不过她能理解父亲始终放心不下她,希望有个男友照顾她的热望。现在他突然打电话问得这么急迫,她不免纳闷。
“我跟他还好啊,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苒,我实在对不起你。”
她茫然不解,“爸,您别吓我,有什么事好好说。”
任世晏镇定了一下,从头讲起:“我昨天无意中听到季方平跟一个记者打电话,问为什么没见他们报纸把你的消息登出来。我马上质问她,到底跟记者讲了什么,她不肯回答。我没办法,今天好容易找到那个记者的号码,辗转通过熟人打过去才知道,他为了找到你,采访过季方平,季方平……胡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但是报社受到亿鑫那这的压力,再加上无法证实她的某些说法,并没有登出来。”
任苒松了口气,“既然没登,就没事了,我不介意她说什么,您别为这个跟她生气了。”
“我何止是生气,我不可能原谅她这次的做法。”任世晏显然早就已经急怒攻心,一进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停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她并不仅仅是一时情绪激动胡说,事后居然还打电话追问怎么不登出来,完全是蓄意想毁坏你的名誉。”
“不是没登出来吗?那就算了。”她早就领教了她这位继母对她持续的恨意,确实提不起愤怒的精神。
“怎么可能算了?小苒,那名记者告诉我,今天他们的一位副主编介绍一位姓田的老先生找他了解采访情况,在副主编的要求下,他把采访记录给田先生发了过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田君培的家人。”
联想到白天田君培接听电话时的表现,任苒马上断定,她父亲并没有猜错,她不得不问:“季律师都对记者讲了些什么?”
任世晏实在难以启齿,“我要到了一份记录,基本上是一引起无稽之谈,我已经正式打电话给那家报社的主编,如果采用这些不负责任的说法,我一定会起诉他们,另外,我打算给田君培写一份邮件,好好解释一下。”
“没这个必要,爸爸。您现在把记录发邮件给我吧,我先看看,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解决好了,您千万别介入。”
“可那些……都不是你自己能解释清楚的事。”
“您的身份摆在这里,犯不着为了女儿的事跟任何人解释。再说了,如果我都解释不清楚,您出面也没有用啊。”她安慰着明显心烦意乱的任世晏,“放心,君培一向很理智,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解决这个事手,你马上回来一趟,小苒,我们抓紧时间把房子过户手续办好,不能再拖了。”
她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只是现在她头痛欲裂,没法多想什么了。“再说吧,爸,您冷静一点。我今天感冒了,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别为了这件事跟季律师争吵了。”
任苒想不出来季方平会对记者说些什么。
当然,不用别人带着恶意渲染,她的过去也就不上平顺美好,她只能这样自嘲地想,等了一会儿,她打开笔记本登录邮箱,点开任世晏发来的邮件,看着季方平描述出一个如此离奇而混乱的生活,她有些愕然,又有些迷惑。
田君培曾对她谈到他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用他的话廛:“他们明明保守,可是都努力要表现得开明,我最喜欢看他们又想管教我,又挣扎着对我做出不在乎的更不。”
她听得出田家的家庭气氛和睦,田君培与父母有着亲密的关系,这些都让她心底暗生羡慕。她想象不到田君培和他的空有看到这份记录会有什么感想。
正如她父亲所说,要解释清楚那些事情很不容易,几乎需要把她的生活完全还原一次。
更何况,季方平谈到的第一点用词虽然不堪,却是事实。她的确在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跟祁家骢同居了。她想,仅此一点,落到他父母眼内,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恐怕什么样的解释都不是他们可能接受的。
而田君培显然已经接到家里的电话,并且收到了同样内容的邮件,他不可能不表现出震惊、疑惑,可是他却顶着父母的疑问,什么也没来问她,她感激他表现的这份尊重,可是她该怎么样回报他呢?她有什么资格扰乱一个男人、乃至一个家庭原本平静正常的生活?
她的心里充满了深切的自责。
第二天,任苒自己去医院输液。她举着输液袋找位置坐下,因为带笔记本电脑不便,便打印了一部会原稿出来,趁着输液的时间翻阅着,间或用笔作标记、注释,这样回去以后,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当田君培打来电话时,她只说她好多了,“你工作已经够忙了,真的不用你过来接送。”
田君培迟疑一下,“那好,我明天又得出差,今天所里事情确实很多,有什么事,你马上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硬撑着,要注意休息,别急着赶翻译的进度。”
她一一答应下来,挂了手机。
这个男人温柔的声音让她心底有酸楚的感觉,她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就算有不舍,如果无法投入地恋爱,那么接受来自他的照顾和陪伴就的确显得自私。她无权再将一段让他面对亲人质疑和不确定的关系继续下去。
这天任苒从医院回来,路过绿门咖啡馆,苏珊正好出门,“任老师,好几天没见你过来坐了。”
任苒指指自己戴着口罩,笑道:“我感冒了,这几天正在输液,不能喝咖啡,也不好到你店里散布病毒啊。”
“我正好要找你,任老师,这个周五晚上有空吗?我跟老李已经注册结婚,咖啡馆即将转手。我们打算办一个party,请了这么多年的新老朋友,顾客一起聚聚,喝酒、跳舞,算是跟大家告别。”
“啊,恭喜你。好在我快好了,周五过来应该没问题。绿门要卖掉吗?可是我已经适应了你这里的气氛和咖啡的味道,真不希望有什么变化。”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苏珊领受了这个赞美,“可是店子还是五年前装修的,确实老旧了。接手咖啡馆的也是绿门的一位老顾客,他很爱喝咖啡,他说会按原有风格重新装修,同时答应留用所有的工作人员,尽力保持过去的经营方向和咖啡的味道。”
“那我就放心了。”她想了想,还是问,“温家那边,答应你带走囡囡了吗?”
苏珊呵呵一笑,“我早看死了温令恺。我告诉他,婚我结定了,囡囡我也肯定要带走,有本事他就公开跟我争夺抚养权好了。他口口声声说啥不得女儿,可怎么也不会公开他是囡囡的父亲,倒跟我说了很多情非得已的苦衷,什么马上要接一部大制作的电影,什么合约在身,公司有很多限制……这些我早听腻了。”
任苒想,让一个当习惯的男人放弃现成的偶像生涯,大概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好在苏珊想通了,彻底放弃了他。
“他权衡来去,当天就回了北京,倒是他父母舍不得孙女,都哭了,我觉得很不忍心。以前他们对我冷淡,我对他们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想想,真对不住两个老人家。我跟他们保证了,我不会给囡姻改名字,也一定经常带囡囡回来看他们。”
“那就好。”她正要道别,却看到陈华与老李一边交谈着,一边也从店内走了出来。多年不见,老李除了头发里夹杂了一点银丝,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四夹吊带配衬衫西裤的打扮。
“任苒,你感冒好点了没有?”陈华一眼看到她,叫住了她,老李听着她的名字,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我好多了,谢谢。”她只得转向他们,“李先生,祝贺你跟苏珊结婚。”
“谢谢你。”尽管她戴着口罩,但老李显然对她的名字有印象,“天哪,家骢,这是当抻你带到我店里来的那个小女生。”
老李惊叹着,陈华却只含笑道,“老李,你的记忆力果然没衰退。”
苏珊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再看看任苒,显然是没想起什么来,任苒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周五晚上八点,你跟你的那位律师男朋友都要过来啊。”苏珊叮嘱着她。
“他正在出差,可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我一定来。再见。”
到了周五那天夜晚,任苒按时到了绿门,外面挂了暂停营业的招牌,她推门而入,里面播放着爵士乐,比平时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热闹,因为要重新装修,桌椅和吧台已经清空了一部分,空出一大片地方,靠一侧留下几张长条桌,摆着各色点心与小吃、酒水,来的客人出乎意料得多,而且多半着盛装,显示出对这个聚会的重视。
任苒脱下风衣,交给服务生挂起来。她穿了一件暗紫蓝色风琴褶丝质衬衫配半截鱼尾裙和黑色高跟鞋,搭配略微有些严谨,可是配上她短短的头发,再加上左手腕上套了一个现在没多少年轻女孩子戴的龙凤黄金手镯,却显得走复古路线,有了一点俏皮的味道,她感冒初愈,为了掩饰不够好的气色。出门前特意精心化了妆。
苏珊正和一位年轻女士说话,一眼见到她进来,高兴地对她招手,“任老师,你平时总是素着一张脸,早该这样好好打扮一下,多漂亮。”
“你才真叫漂亮,苏珊。”
这不是一句恭维,而是由衷的赞叹。苏珊穿着一件黑色的一字领小礼服裙,卷曲的头发挽起,那张轮廓完美的面孔配上妩媚的妆容,实在让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