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色顺着她的后背,抿着唇不吭声儿。
捧着水杯,权凤宜眼皮儿耷拉了一下,接着说。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跟老晏两个人,年轻时也是狠狠相爱过的,发过誓赌过咒,要一辈子相守下去。之前其实一直都好好的。就是这两年来有些……实话说吧,我跟他有时候两三个月都没有一次夫妻生活了。我想,他年纪大了,工作也累,不折腾也好。然而……有些天的晚上,我好不容易盼到他来了一次……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喘着气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小薇’……”
**时喊了别的女人名字?
大概对于女人来说,这是最大的侮辱了吧?
权凤宜的目光凄然了不少,眸底满满的苦涩。
“事后,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我问他了,他说是我听错了,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小薇。我心里知道,占小,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骗我……可我还是忍下来了。既然他都回来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大家的脸面,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全盘忍了……”
说到这里,权凤宜的情绪再次激动得不行,端住水杯的手有些发抖,不得不将水杯再次放到了桌面儿上。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来的落寞,难堪还有痛苦。
可以说,她整个人都已经陷落在那件事的情绪里。
作为女人,占色能理解,特别能理解她。沉默了一下,她重新给权凤宜倒了一杯滚水,待她喝下,才索x_ing直截了当的命中主题。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想要离婚了?”
“我……恨……”权凤宜嘴唇有些抖。
占色看出来了,问,“又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是。”权凤宜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难堪:“你说可笑不可笑,原来大家都知道他有外遇了,就我不知道。这都没事儿……我没有想到,我儿子竟然也会知道了……”
“你儿子?”
难受地苦笑了两声儿,权凤宜的肩膀抽动般抖了一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一宁知道了,打了电话斥问他爸爸,完了又给我打电话,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也是在安慰我……我这个当妈的,彻底没脸了……”
在权凤宜刚才的叙述中,占色差不多已经听完了她与晏仲谦的整个婚恋史。她特别明白这位权家大姐。她是一个有个x_ing的女人,x_ing格十分要强。
一开始,她本来准备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等着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可现在儿子知道了,原来大家都知道,她母亲的形象倒塌了,脸面也就没地儿搁了,所以,闹起了离婚来。
一个原本以为一辈子都容不下瑕疵的女人,一忍再忍之后,觉得无须再忍了。
占色看着她无声的饮泣,说不出来的同情。
同为女人,她理解。有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被自己是丈夫心里的唯一?是丈夫一辈子的执爱。可事实,它就是这么残酷。
然而,劝和不劝离,也是人之常情。
这会儿,占色也说不出来劝离的话。
“大姐,你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的。可正如你所说的,那个女人她已经死了,你真的不准备再给姐夫一次机会?”
讽刺的笑了一下,权凤宜后背靠在沙发椅上,头往后仰着,一双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天花板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感慨的叹气儿,
“小占,不瞒你说。其实我心里并不确定。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或许会毫不犹豫。可我现在老了,也没那么大的劲儿再折腾了。你说,连晏仲谦他都可以背叛我,世界上还有好男人么?”
这话问得……
占色噎在了那儿,喉咙哽了一下,没有说话。
好半晌儿,权凤宜又偏过头来看她,一脸上浓重的哀伤。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像你这个年龄,还可以恣意享受男人的宠爱,男人会把你哄得像宝。白玫瑰是你,红玫瑰也是你。可谁知道在若干年后,你会不会成了白米饭与蚊子血?”
失爱的权凤宜,大概忘记了占色是她的弟媳妇儿,她的老公是自家的老弟。这句话,完全基于女人对女人的角度来说的。她一声声痛斥着男人的种种不是,将怨妇的悲哀表露无遗。
占色知道她要倾诉,索x_ing不开口,由着她去说。
好一会儿,权凤宜说累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秘方,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找给你。唉,女人啊,孩子才是自个儿的。你看看我,哪怕没有老公,两个孩子还是完全站在我这边儿的,也不算误了一辈子……”
“好的,谢谢大姐。”占色想到她说的那个秘方,脸上便有些不自在。
不过,权凤宜察觉不到,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又环顾着偏厅里的布置来,眼神里带着点儿迷茫的神采。看着看着,突然失笑不已。
不过,那个笑容并不纯粹,掺夹了太多的酸楚和无奈。
很明显,她依旧还爱着晏仲谦,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爱着这个她唯一的男人。嘴里絮絮叨叨的,全是她与他的过往。
“我与老晏一起走了半辈子了……有过太多太多回忆了……小占,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心易变啊人易变……”
喃喃地念着这几句词,权凤宜笑得更怪异了。
“他曾经也真心爱过我,疼爱到了心尖子上。然后你看我这好强刁钻的毛病,也都是他给惯出来的。可男人啊……呵呵,他现在不喜欢了呢?我一直以为,等我死的那天,虽然一事无成,做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但至少能有一段拿得出手的爱情和婚姻留给儿女,呵呵,我可笑吗?”
占色紧紧抿着嘴,良久说不出话来。
在男人宠你的时候,你就是天仙儿,就是人间至宝。
可是,当男人的宠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你便什么都不是。
心里漏了漏风儿,她听着权凤宜叨叨,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她与权少皇。
思来想去,她最后总结了一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是管不了的事儿。
她现在,就做好今天,享受好今天。至于未来的事,发生了再说!
*
与权凤宜谈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等再出去的时候,占色觉得完全倾诉后的权凤宜心态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她也更加明白了,她离婚的念头,更多来自于她的不甘心和纠结。真正想要离婚的**,压根儿没有她说出来的那么强烈。
一个四十五岁的女人,依赖丈夫已经成了习惯,没有足够的勇气,又怎么能打破这种习惯模式?
她其实支持离婚,可她不能这么说。
不知道权少皇与晏仲谦两个关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权少皇的表情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用两个字儿形容就是——平静。不过,从晏仲谦捂着胸口皱眉敛目的样子来看,他脸上无伤,身上肯定有伤。
不消说,权少皇指定又爆揍了他一顿。
晏家的晚餐,气氛有些怪异。
长吁短叹的晏家老太太,不住地劝着夫妻俩要和谐相处。而权少皇只顾着照顾占色,头都不抬,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天王老子的态度,不搭不理。
但占色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支持权家大姐离婚。
唯一占色觉得意外的就是晏仲谦了。
他对权凤宜的表现,比占色看见他的任何一次都要殷勤而执著。叫着权家大姐的小名儿,不停往她碗里添菜,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他如数家珍,盛汤盛碗,表现得绝对优秀。
不过,权凤宜没给他好脸。
当然,在他诚心悔改的表现下,权凤宜虽然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可明显已经松动了不少。女人啊,总是那么容易原谅男人。
看着这一幕,占色很揪心。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太冷血,但是她真不赞同权凤宜的做法。
换了今天这件事儿主角是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男人偷腥,从心理上来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二次。就算他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绝对原谅不得。
“哟,怎么这么多人?”
正吃着,一道尖细的声音便落入了耳朵里。
占色侧眸。
来的人正是晏容。
也亏得她了,那天晚上泡了一夜的臭水沟,那一副极为高傲的大小姐样子,还有清冷尊贵的气质,还是半点儿都没有改变。
带着卫错去洗了手,她坐到了餐桌上,给众人都打了个招呼,表情不愉地望了一眼占色就偏开了头去,依旧是那种视她如无物的眼神儿。
占色只是笑笑,当她不存在。
晏老太太很宠这个女儿,上次她与占色闹别扭的事儿,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刻意提起。晏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瞥了过去,提醒女儿快吃饭,不想让她再得罪了权少皇。
大人们神色各异,只有卫错十分惊讶,或者说惊喜,她愉快地喊了一声儿‘占老师’,就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肘儿,一脸都是单纯的笑意。
“占老师,你怎么会来的?要知道你在家里,我早就回来了……”
占色拍了拍她的手,微笑,“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