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之伤是抵不过失去阿白的痛苦的。
虽然心里想着不要绑太紧,但是他又想,小蛇和他之间已经有布垫和藤盒的阻隔,如果再让藤盒和他的身体之间有距离,小蛇获得的温度不知道够不够,於是便又忍不住绑得紧了一点。
三天之後,老大夫来拆绷带。万大爹和万大娘带着大夫来到万宁的房间,结果发现房间里没有人。正摸不着头脑时,衙役阿崇上门了。
「万叔万婶,阿宁说暂时想到山上去住一个月,让您二老别担心,等冬天过了他就回来了。」
「山上?!」万家夫妇大吃一惊。「那怎麽可以?现在天这麽冷,还在下雪,在山上过夜会冻死的!」
「您别担心,」阿崇连忙安慰。「阿宁说他把衣服棉被火炉全带上了,冷的时候就砍柴来烧,肚子饿了就摘野菜抓山味来吃,不会有事的。」
万家夫妻仔细一看,房间里的确少了许多御寒的工具,连带一些日常用品也不见了。再到厨房去,发现厨房也少了几个锅碗瓢盆等厨具。
「万叔万婶,阿宁也不是没在山上住过,而且他住的是之前白公子住的那间小庙,里头乾净又温暖,您二位甭担心的。我也会每隔三五天上山看看他,给他送些东西,不会怎麽样的。」阿崇努力地给万家夫妇打强心针。
一听阿宁是住在白公子住过的地方,夫妇俩就稍微安心了点儿。看来万宁突然跑去山上住,一定是跟白公子有关的。若不是白公子已经回来了,就是他想在那里等白公子回来吧!可是一去去一个月也太久了,而且……
万大娘数了数日子。
「不对啊!一个月後就是除夕了,他不回来吃团圆饭怎麽行呢?」
「这个……」对啊!当初阿宁告诉他的时候他怎麽没想到呢?「阿宁可能一时也没想到,我过几天上山时顺便问问他。」
「还有,伤口怎麽办呢?」看老大夫还站在旁边,万大爹这才想起他们到万宁房间的原意。「明知道大夫今天会过来的,怎麽不晚两天上山?」
「喔,阿宁说伤口已经好大半了,他有带了些药粉备用,不打紧的。」阿崇在心里为自己的睁眼说瞎话向神明忏悔了一番。
今天凌晨,好友万宁又背又提地拿了一堆东西到他家说他要到山里住时,阿崇也吓了一大跳,但是万宁虽然表情有点痛苦,意志却很坚决。基於多年好友的情谊,万宁又苦苦哀求,他只好答应帮他告知万爹万娘,还顺便帮他把东西搬到了山上,不然以他走一步停两步、身上似乎有伤疾的样子,大概走不到半山腰就倒了吧!
帮他把东西扛到了之前白公子住的小庙,阿崇也觉得比较放心了。虽然小庙积了些灰尘,不过门窗都还俱在,一些桌椅毯子烛台什麽的也有,清一清整理一下,倒也能住人。
看阿宁动作缓慢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阿崇帮他整理好带来的东西後,终於忍不住问了。『你是怎麽啦?生病?受伤?』
『身上有擦伤,有点痛。』
他们俩相识十几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万宁也不会瞒他什麽。
『有点痛你会这样?』以万宁的忍受程度来说,应该已经非常不舒服了吧。『有伤干啥不待家里,这麽冷的天来住山上?』
『就是有伤才要跑山里来住啊,我不想让爹娘他们担心,又不能住你那儿……』
『怎不能住我那儿了?我那儿不能住人啊!』阿崇哇哇嚷着。
『不是啦!』他紧张地连忙否认,抬头看到阿崇嘴角的笑意,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住你那儿的话,第一个对嫂子过意不去,第二个我爹娘他们还是会找来啊……』
『话说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啊?』阿崇堆好了一个柴堆,然後往他身边一坐。
『皮肉伤,不要紧,只是一直没法儿好。』
『怎麽会没法儿好?按时敷药多休息不就好了?』阿崇理所当然地说。
『唉,你别问了,总之我一个月後就回去了。』
了解好友的脾气,阿崇最後也只能说句『我会再来看你』就离开了。
当兄弟就是要信任对方,讲义气。於是阿崇下山後就来到万家,天花乱坠、避重就轻地告知了万宁要住在山上的事情。
万家夫妻听着阿崇的安慰,也就不再那麽担心,直向阿崇道谢,还要他往後上山看万宁之前来这里一下,想托付伤药粉和一些食物让他带上去。
阿崇又说了几句要他们两老放心之类的话,就回府衙上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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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动作迟缓地搬来一些乾草平均铺在地上,再把庙里面所有找得到的布块巾子一层一层盖在乾草上,上个月刚买的御寒披风也打开成随时可以穿上的样子铺上,最後把厚重的大棉被放上去,就成了简易的床。藤盒放在床头,柴篮和里面的斧头、锅具、小炉子等等杂物放在远离柴堆的床边。
一切整顿得差不多之後,万宁在床铺上坐了下来,发呆。
因为这几天他依然把藤盒绑在身上睡,所以伤口并没有结痂,但有了药物及绷带的辅助,已经没有像之前那麽夸张,不过经过今天早上的一番折腾,他隐约觉得似乎不太舒服,考虑着是不是先睡一觉。
早上和阿崇在他家附近吃了饱饱的早点,现在还不太饿,加上大面积的擦伤隐隐作痛,他现在也没什麽胃口。万宁在小火炉里升起了火,丢了一两根柴进去,然後回到床铺上,把阿白放回藤盒里,绑在身上比较不痛的地方,便躺下睡了。
再醒来时天早就黑了,幸好炉里的炭火还没灭。万宁把小白蛇拿出来放进衣服内袋,拿出早上买的乾粮啃着。他从火炉里挑出一根烧了一半、较细的木头,在旁边的地上画了三十个记号,然後划掉了第一个。
「还剩二十九天。」
虽然称不上是不知不觉,不过阿白的天劫也已经过了两个月。神使们没有再来找他麻烦,这大大增加了万宁的信心,接下来就只是帮阿白保持温暖而已。保暖的工作他做了两个月,已经很习惯也很熟练了,只要伤口不要再恶化……不、就算伤口恶化了,他也会努力不懈地继续做下去的。
於是接下来的时间,万宁又开始过着规律而悠闲的日子。他白天外出砍些柴火备用,有多馀的时间才去寻找食物。但是因为天气很冷的关系,不容易找到吃的,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把找到的一些野果、野菜和薯类食物放进锅子里和水煮成汤来吃。另外,阿崇每五天左右就会带着万家夫妇托付的食物上山来看他,所以日子也还过得去。
每隔三四天,万宁会烧一锅热水来擦澡,擦完之後上好药粉,再用新的绷带缠起来,但那些擦伤还是时好时坏,没有痊愈的迹象。白天有在做事情的时候还能刻意忽略,不过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疼痛的感觉就变得极为明显,他总得忍耐好一阵子才能睡着。他总是安慰自己:『这种皮肉伤算不了什麽,痛着痛着就会习惯的』,然後再煞有其事地告诉自己:『嗯,好像真的有比较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