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打开门,一边轻声道:“与以往一样,守着红药,等她长大。”
前些日子收拾出来的房间,还空着,等他们随时来住一住。
白老板看似风流多情,却也是念旧的人。
靳双楼躺在床上,却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执着地问下去:“然后呢?”
裴先生在床边坐下来,又笑:“还没想那么多。”
头还是有些疼,明明困倦的要命,偏偏却睡不着,靳双楼闭上眼,道:“你没有答应那个什么清君要去做神仙,我、我很高兴……”
裴先生掀过被子来给他盖上,袖子还被他牢牢的抓着。
“跟我走吧,带上红药一起,”他低声道,“我会好好对你们,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裴先生的手僵了僵。
一个安稳的家。
从小便身为孤儿的自己,与妹妹相依为命,最最想要的,便是一个家。
可这点念想,他却从不曾表露过。
“好。”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知他是睡着了,这才将自己的袖子抽出,又细细掖了掖被角,才慢慢起身。
“倘若我能回来,你说什么都好。”声音轻忽如雾。
第 25 章
一枚小小的陀螺自清瘦的掌间飞出,化作硕大的轮回盘,裴先生抬脚,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他欲回头,身后那人却上前一步,胸膛贴着他的脊背,炙热的呼吸在他耳侧,语气却透着凉意:“就算你要去,我也不拦着,只要你让我陪着你。”
虽然从未对他设防,但妖兽族的太子,岂是区区一剂药便能降住的?
他察觉到不对时,已中了招,索x_ing便假戏真做,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先生颤了颤,垂下眼:“此去凶险,你还是不要……”
“那凶兽再凶,能比紫薇厉害?”靳双楼不屑,“本太子连紫薇都不怕,何况区区一凶兽。”
裴先生的神色黯了黯,叹息一声:“也罢,那便劳烦你陪我走一趟。”
靳双楼正暗恨自己为何要提起那个人,一见他答应,忙不迭地点头:“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有自己在,至少阿裴会有所顾忌,不至于拼命。
瀛海虽然距离几千里,但轮回盘旋转,须臾片刻便至,两人站在云端望着前方水汽苍茫间满布的岛屿,还未近前,便有一股清幽润泽之气涌来,令人顿时精神一振。
望着那些大小不一的浮岛,靳双楼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我们是要……挨个岛找吗?”
虽然每个岛都不大,但数以千计的岛屿找过去,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裴先生苦笑:“只能这样了。”
妖兽族太子浓丽的眉眼扫过去,道:“我却有个主意,既然琼花有凶兽守护,那我便将这些岛荡平了,那东西总会出来吧?”
裴先生连忙阻止:“不行,此处乃仙家之地,不能随意破坏,我们且慢慢找寻,总能找到的。”
靳双楼眼眸微转,点头答应。
只要跟阿裴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何况此处丛林郁郁,碧Cao红花,风景优美,就当来散心好了。
然而天不遂靳双楼的愿,也可能是红药舍己救人因此福大命大,他们转悠到第六座浮岛时,便看到了在林子里开的旺盛的白色琼花。
清风轻送间,白色花瓣纷如落雪,着地处有白色细柔小Cao抽芽长叶,又转瞬枯萎。
裴先生大喜过望就要抢上前去,幸而被靳双楼拉住。
妖兽族的嗅觉向来灵敏,他早已嗅出风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守护这里的那头凶兽,不是一般的厉害。
所以两人决定,先歇一天,从长计议。
浮岛是处仙乡,因此灵气旺盛,空气里带着海潮的s-hi润,白日山光水色十分美丽,夜里却有些凉。
靳双楼坐在背风的礁石旁,看着裴先生熟练地升起篝火,黑中带红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和火光后青衣的身影,很罕见地十分沉默。
裴先生盛了碗热腾腾的鱼汤端到他面前,眼底全是雀跃:“许多年没有做过了,不知味道如何,太子殿下可愿赏脸尝尝?”
靳双楼望着他闪亮的眸子,亦不由自主跟着微笑:“你做的,定然美味。”
说罢拿起汤匙,细细品尝。
对他来说有些淡,但他仍是满心欢喜。
“果然美味。”靳双楼将一碗汤喝了个精光,犹自回味无穷。
这是五百多年来,裴先生第一次食用热乎的食物,所以他喝的很慢,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靳双楼一双眼定定地凝视着他,唇边漾着浅浅笑意,令这月华下的粼粼海水都失了颜色。
也许这是陪他的最后一夜了。
这么想着,靳双楼从袖子里摸出了方圆酒壶,酒壶看着不大,却有方圆千尺,能容酒千倾,是他最喜爱的宝器。
银辉洒遍,海浪绵绵,清风徐来,枝叶窸窣,岛上氤氲的水汽染着异香,便是无酒,这副景色也令人沉醉。
两人以天光海水做陪,开怀畅饮,酒至微醺,靳双楼望着怀中裴先生蕴着一线水光的眸,心仿佛也跟着化开。
他慢慢慢慢地低下头,贴上那双柔软的唇。
氤氲的雾气迷了眼,也迷了心。
靳双楼将他衣襟笼好,满足地拥着他叹息:“阿裴,我等这一天等了五百年。”
裴先生懒洋洋地靠在他肩头,鼻腔里全是他温暖的味道,沾染了海水的潮s-hi和浮岛的花香,感觉这一切,恍惚如梦。
靳双楼嫣红的唇贴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沉:“你曾答应过,回去后便跟我走,我们一起好好的,这话,还作数罢?”
裴先生低低嗯了一声。
于是要妖兽族太子的那一双眸便清亮如星,启唇咬了咬他的耳廓,声音含糊:“我以后日日抱着你入眠,想想就开心得不得了。”
耳尖酥□□痒的未麻传来,裴先生仰头便笑:“这样孩子气,只盼你别腻了才好。”
“怎么会腻……永远都不会……”含糊的声音伴着低吟随风送来。
月华正好,风光正好。
……
遮天蔽日的红莲业火与滚滚浓烟遮蔽了视线,无法飞行,也无法御风吹散这毒障,尸盂失控的原因或许不是他,但起因一定是他。
他被师父逐出师门是自愿,放弃长生与仙途是自愿,葬身尸怪之口亦是自愿,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仙呢?
可是,当他在尸怪口中闭上眼,耳边却听到充满恨意的声音:“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死掉!”
感觉到尸怪似乎吃痛般张大了嘴,有一双手将他拽离那只面目丑陋满身流脓的怪物,手的主人着一身绯红的长裙,面容姝丽,赤霞绸带的尽头,那柄剑没入尸怪体内,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满是恨意,“就算死,你也不能死在这里!”
说话间,他们已被尸怪拖入这天光晦暗的所在,抬眸,只来得看到那袭白衣。
衣上金光熠熠,刺绣精美仿佛活物。
尸怪狂x_ing大发,便是裴初影也只能与它周旋,却束手无策。
那时候,他还叫子喻。
子喻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明明口口声声说恨不得自己去死,明明从来不把自己当哥哥。
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顺遂心意,所以连死也不行吗?
刺耳的嘶吼声中,缓慢旋转的尸盂里,又有几条腐r_ou_纠结而成的粗壮手臂伸出,然后是丑陋的没型的脑袋,流脓的身体,一只、两只、源源不断的尸怪从尸盂中爬出
子喻回过神来,抽出腰间佩剑,朝着就近的一只尸怪冲过去。
却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抚上他握剑的手背,雪色的衣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依旧亮得好似浮云。
“你去救助无辜,它们由我来对付。”大师兄声音低缓柔和,只是听着他说话,心便定了下来。
尸盂里的尸怪一只一只被那道清光白影所斩杀,大师兄将面前的最后一只尸怪一切为二,抖落剑上腐液,长剑一挽横于身前,闪过冷冷弧光。
毒障越来越浓,他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了。
前方传来爆炸声,一声连着一声,连脚下踩踏的地面都隐隐颤动,子喻记不得自己救了多少人或者妖又或者怪,只是随身带的清正丹全部分完了,他将手中最后一粒丹药喂进一头皮毛油滑的妖兽口中,那妖兽黑瞳中泛着一丝血线,哪怕卧在地上也十足优雅,满身贵气,定然是十分珍贵的品种。
他曾闻言,在地府幽冥之中,有妖兽族,形如天狼,灰毛黑尾,乌眸带血,奔跑时足下生风,吼声若奔雷滚滚。
大概就是他吧!
子喻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才拾起地上一截断剑,起身往尸盂去赶去。
可当他没跑几步,便被裴初影截住,她一身红衣如背后的红莲业火,一道清光划过,结界在他面前撑开,将他挡在那里。
身后又是滔天火浪,巨大的爆炸声随之而来,裴初影身形晃了晃,直直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决然与悲愤:“我恨你!可你毕竟是我哥哥,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