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暮塔不解。
柳熙年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洛阳看看呢?那里有桃花十里,春风九度,水榭歌台,还有很多的美丽而优雅的人们,有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也有来自西域的香料,那里不是大漠这样的浩瀚无垠,但是里坊交错,风致无二。”又带着诱惑地看他一眼,“想去吗?”
暮塔其实已经很神往,却问:“为什么,你和大哥说的不一样?”
柳熙年愣了愣,然后伸手抚了抚暮塔的额发,“那么,你是不是要自己去看一下真正的洛阳的面貌呢?”
暮塔想了半天,却是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男孩子的头不能随便摸的啊!会长不高的。”
柳熙年轻轻地笑起来。
那一晚,暮塔梦见了洛阳的桃花烂漫,他的母亲撑着一柄紫竹骨伞走过长街,经过香市,抬头就看见蓝天白云间的纸鸢,以及长街尽头的素衣年少翩翩风流的自己。
也还是那一晚,月朗星稀,大漠无烟。龙庭的王帐里灯火长明,刚刚归国不久的大王子幕钦被匈奴诸部大人共谮(zen)而杀之。
乌桓惊怒。
听说乌桓四子悉禄曾密会过柳熙年以及中原来使中的一个不曾正式露面的人,也听说西牧王库贤曾密会过幽州刺史卫衍的使者……也还有很多的来源各异的传说,后世的史学家们争来争去并没有一个定论,史书上对于匈奴的衰落只有一句话“卫衍密以计间之,其国遂衰”。
卫衍确实功不可没,柳熙年等人几乎就不能算是参与其中,只是护送幕钦归国而已,甚至那个幕钦还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卫衍掉包了的。幕钦死后,龙庭还有一场斧砺之光,库贤亲近用事之人说单于要为长子报仇,将掳诸大臣长子杀之,于是诸大臣皆惊惧走,龙庭散了,乌桓以忧卒,悉禄即位。自此,匈奴一支难成气候。
传闻在很久以前,匈奴的径路神与汉人的大司命,曾久久交战与荒原的太阳之下,当然这些肯定是传说了,匈奴人当年拜径路神,确实很是繁昌过一段时间,然而时代总是要过去的,英雄们在孤寂中死去,剩下的中庸之辈们艰难维系祖先们的荣耀,践行着“一代不如一代”的箴言,然后等待下一个英雄的到来。
柳熙年与纪信等人正在收拾行装,暮色苍茫似乎早就已经是沙漠代表性的场景了,无论是告别,相遇,都是金色的夕阳挂在金色的沙丘上,人们倚着战马或者瘦马逆光形成黑色的剪影。
暮塔终于决定还是随着柳熙年等人去见识一下洛阳,于是在那个有着苍茫暮色的黄昏,他在柳熙年的大帐里,一瞥眼看见帐外的黑影,只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并未去注意。
本来柳熙年等人收拾行囊应该是很快的,甚至只要一人一马,带上水粮便可以出帐踏上行程,但是他们却拖拖拉拉,一直等到月色皎然时同来的侍卫小咫进帐。小咫朝柳熙年一点头:“快来了。”
众人明显都是绷紧了神经。
柳熙年道:“大家不必紧张。”
暮塔问:“你们好像在等人?”
柳熙年点头:“嗯……等我的好兄弟来接我们。”
“这样啊。”暮塔不在发问,被护在手心里成长起来的少年,并没有多少刨根问底的爱好,甚至可以说是不喜欢与人交谈的,就算是当初的打劫,也只说得出“劫财”两个字,而没有一般的响马拉琴耍嘴皮“文抢”的习惯。
漠北的夜色与洛阳的自是不同,明月出天山,去年战,桑干源。月色下的沙子的颜色冷得发白,一大队人马迅速掠过沙地,向柳熙年等人的军帐逼去。
帐内人士都已经执兵器待之。只希望凌辄他们能快些到来。
柳熙年握紧手中长枪,与纪信对视一眼,一人一边迅速冲出帐帘,柳熙年长枪一挑,枪尖划过来人的胸膛,血肉撕裂,柳熙年不再看他,长枪一收一出,刺穿另一人的心脏,而之前被划破胸膛的人已经被小咫一刀砍下头颅,飞溅的血液落到脸上,眼中也有温热粘稠的质感,再睁眼时,世界已经是一片血红。
暮塔从帐中出去时,柳熙年正与一个脸上有伤疤横贯鼻梁的沧桑男子战在一处,暮塔大叫:“散叔!”
鼻梁被一道狰狞一分为二的男子看向暮塔:“小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柳熙年一枪挑开散叔的长刀,再次攻上,冷笑:“不要分心呐!”长刀劈破空气而来,柳熙年险伶伶避过,抬脚踢上散叔的腰,散叔被逼退后三尺远。大口喘息。
柳熙年冷笑道:“你们主子怎么今天才忍不住要你们杀来?”
其实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夺了大权以后自然是要把这些碍事的想要控制匈奴的人给消灭掉。
“单于愿意在什么时候来取你等性命便在什么时候取!你等不过是在篓子里的乌龟!”散叔也扯起一抹冷笑,“你们挑出我匈奴内乱,单于自然是要收拾你们!”
纪信一听此言,阔刀劈开一人,已经愤怒了,眦目切齿:“你们几个亲王与王子争斗,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反倒怪到我们身上来?我等冒着风沙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么!”
暮塔听了以后也觉得散叔是不正确的,于是向之投去责备的目光。散叔气结,“你们说的真好听!你们送质子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看见匈奴今天的局面么?”
第六章
散叔不语。
柳熙年道:“我等是天朝来使,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怕我大军来犯?使得匈奴从此不复存在吗?”
散叔怒道:“如今的匈奴存在还是不存在会有差别吗!你们对于匈奴每年朝贡还不满意,还要拿个质子当人质,然后把质子送回来只为让匈奴更加衰落……我们还不如一起拼了,险中求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竟然是不怕自己死也不怕大家死的人!柳熙年在心中叹。
暮塔道:“散叔,散叔,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散叔叹气:“公子,你不懂。”
暮塔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不懂的散叔您不和我解释吗?”
散叔不再多言,长刀刀尖向前,这是即将攻击的架势。
暮塔看见散叔改变握刀方式,立刻挡到柳熙年前面,看着散叔说:“不要再打了。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匈奴人,还是中原人,有什么区别呢?”
柳熙年一方看见暮塔挡在前面其实是很高兴的,起码可以减少伤亡,拖延时间,虽然说这样靠一个少年,还是对方的少年来保护,是挺卑鄙挺无耻挺没男人脸面的。唉,柳熙年想,再无耻再卑鄙再不爷们也比死人要好啊。当然柳熙年面上是一派的正义,好像躲在暮塔的身后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