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笑着附和,却是看着凌辄:“对呀,对呀,他这人一喝酒就喜欢说胡话。”
凌辄也会意地笑了笑:“啊……我也有些喝多了,足下刚刚说什么来着?”
三人便心照不宣地共同举杯。
凌辄抿下一口酒,又转头去看阮流今,阮流今已经有些微醺了,睁大眼睛看着凌辄,突然咧开嘴傻笑,眼睛里面闪亮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众多的烛光映在眼睛里的影子。凌辄心里突地一跳,立马揽着他,与端木府的管事说是阮流今醉了,先行离去。
其实凌辄是很喜欢小阮喝醉了的,因为他醉了就会变得有些黏人,勾着手绕上凌辄的脖子,脸就靠在凌辄肩上,全身都软绵绵的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凌辄身上,就算是已经进了牛车也还是这副德行。凌辄看了看牛车四边的厚重帷幔,没什么人能看见里面,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小阮的下巴,然后嘴皮子贴上去,轻轻地吮吸,心里面还是很想笑。
小阮突然一巴掌拍到他脸上,搞得凌辄一脸的莫名奇妙。
凌辄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只见小阮有些傻乎乎地说:“不准亲。”又伸手捏凌辄的脸,凌辄无奈,“好好好,不亲。”
哪知道小阮又说:“要亲也只准是我亲你。”然后傻乎乎地又贴上来。
凌辄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只恨不得阮流今天天都喝成这样。送了阮流今回府,凌辄觉得自己一晚上都有些飘飘忽忽的。
次日便有人在朝会上提出征卫衍入朝,升为尚书令,进号开府仪同三司。这一提议自然是有人同意有人反对,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者。最后大家说来说去也没有定论,只好容后再议。何况卫衍如若回京,谁是下一任幽州刺史又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幽州乃北方要塞,戎狄虽然归顺,然则心中如何想却是无法为中原人知晓,若是下一任无法如卫衍般镇住他们,只怕边境又要滋生事端。
下午申时左右,侍中冯绍入宫觐见。
那日正是凌辄当值内殿,听见冯绍与陛下说起先帝时的陶燃谋反一事,陶燃是当时的有名的有才能之人,领凉州刺史加平西将军,在西凉军中渐渐树立起威望,后自视甚高,竟生不臣之心,太安元年谋反失败被杀。
冯绍道:“臣以为陶燃之所以会叛乱,其实与太祖颇有关系。”
“哦?”黎烈帝司马乂大为不解,“卿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绍回答:“陶燃其实才识浅薄,而太祖却是夸奖太过,称赞他有谋略,授给他高官厚爵,使他处于要塞重地,掌握精兵强将,因此陶燃渐渐产生不臣之心,想要雄踞一方,自以为万无一失,遂飞扬跋扈,起兵反叛。”
烈帝听后,沉吟片刻,点头表示有点道理。
冯绍仿佛受到鼓励,又进一步说:“既然陛下已经赞同臣下的说法,那么就应当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戒,不要让像陶燃那样的人重蹈覆辙。”
烈帝问:“现在还有陶燃那样的人吗?”
冯绍后退一步,垂首,抬手交叠至额前,长拜下去,道:“事关重大,臣请屏退左右。”
烈帝挥挥手,于是宫内的太监宫女们都退下了。但是左右卫其实还是要留在皇帝身边的,成为天子近卫的要求极高,家世,忠诚,能力一样少不得,最重要的当然是忠心。
冯绍直起身来,面色严肃道:“过去曾为陛下出谋献策,建立了大功的大臣,可谓人人皆知。现在出据方镇,掌握军队的人,陛下都应当加以防范啊!”
冯绍的表情忠诚而严肃,仿佛是随时可以为国家抛头洒血般的坚毅以及义无反顾,简直堪称忠臣的最佳表情。
烈帝道:“然。”然后挥手让冯绍退下。
“臣告退。”冯绍弓身小步退出殿外,而后扬长而去。
凌辄听见冯绍的话,心中很是为卫衍鸣不平,然而在陛下身边,除了陛下有言辞示下,左右侍卫是不得妄议朝政的,于是凌辄有多少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
烈帝突然道:“凌卿似乎有话要说?”
凌辄跪下:“臣不敢。”
烈帝突然笑了,像是知道凌辄要说什么一样,道:“朕恕你无罪。”
凌辄起身道:“以臣在幽州的几日,臣觉得卫大人并非如冯大人说的那般。”
“那卿以为卫衍如何呢?”
凌辄道:“坦荡正直,虚怀若谷。”
烈帝看着凌辄,“仅仅是几日恐怕不足以让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卿太草率了。”
凌辄叩首:“臣失言。”
陛下挥挥手,示意凌辄退下。
晚上,皇帝的御案上便有了一份从红叶斋送来的折子。大致内容是说卫衍当年曾在先帝面前说过冯绍的哥哥冯辉品行不端,自此便与冯家有隙。
第八章
烈帝轻轻笑了笑,这些棋子们果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呢。
其实也是好事,广开言路向来是圣明君王的标志性的行为。
不过最后卫衍并没有如人们料想的那般升为尚书令,凌辄即使是从红叶斋里送来了折子,对于烈帝听从冯绍的挑拨离间之言的结果并没有太多影响,所谓君心难测大概就是这般了。这是从小就立志要侍奉的君王,从少年成长成了俊美的青年,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严与霸气,是要奉若天神的存在。即使在某些不怎么重要的时候,陛下仍然会有些恶趣味,但是这对他成为圣明的君王并没有任何影响。
冯绍依旧圣眷正浓。
凌辄在桃夭社的院子里带着一点点怒气地练刀,皇家军队配的精钢兵器,刀刃窄而长,像是要切开风一样的力道,早已凋落的桃花的枝丫被砍得七零八落。于是阮老板也很生气!“凌辄!这不是你家的树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每年请花匠打理这些花要用掉多少钱!你这个养尊处优不是民间疾苦的混蛋,你不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到最后,就连阮老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凌辄发泄一场,觉得好些了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把花树砍得不成样子。又看一眼怒不可遏的少年,心中觉得对方的愤怒有一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阮流今并不心疼桃花,这些又不是名贵的品种,不值得这么生气。所以说,小阮这么生气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凌辄理亏,然后送他更好的桃花。
不过凌辄觉得,这些桃花确实该换了。于是凌辄无可奈何地说:“我赔给你就是么。”
阮流今一挑眉:“你真是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