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引笙陷入了迷惑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容柔和,语调不疾不徐,似乎谆谆善诱,也十分亲密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又十分理智,十分冷酷。
他究竟温柔还是冷漠?
单引笙勃发的怒火在杜宴礼的话逐步熄灭了,更多的疑惑从他心头升起。
他总觉得在这些似乎拒绝的冷漠句子之下,杜宴礼还想要告诉他一点什么,但他暂时没有将对方真正想说的话想要明白。
他决定直接问对方:“杜宴礼,你想说——”
“单先生。”
杜宴礼忽然换了一个更正式的称呼。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打开茶几的抽屉,从茶几中拿出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正是他与单引笙签订的教学包养合同的正本。
他当着对方的面,将其一撕两半,“撕拉”声中,杜宴礼告诉单引笙:
“合同规范的我该做的一切我都已做完,你该知道的一切也已经知道。”
“我们的合同到此结束了。”
事物相伴相生,结束并列开始。
杜宴礼做出结束的决定,把开始的选择留给单引笙。
他再一次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城郊的山庄的暖房之中, 这两天有几盆品相不错的牡丹开了花, 花如拳大, 玉瓣重叠,色泽瑰艳,正是该细心照料的时候。
杜宴礼正在为这几株牡丹调配驱虫药水。
今天不是周末, 现在也并非将近晚饭的时间。
但这并非是他突然打破了多年以来的习惯——这恰恰是他多年以来的另外一个习惯。
每一年中,杜宴礼都会抽出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进行休假。这一个月中,他会为手机设置呼叫转移, 会给邮箱设置自动回复, 彻底放下杜氏财团,也放下自己总裁的身份。
然后他会去一个新的地点, 学习在这一年之中选定好的新的兴趣。在学习的过程之中,他还会以新的身份进行生活。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放松。
这一放松在很早以前就得到了他爷爷的认同。
杜宴礼一边准备驱虫药水, 一边和爷爷说话:“爷爷,我已经买好下午去旅游地的机票了, 和之前一样,我会在那边呆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杜爷爷:“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杜宴礼:“处理好了。”
杜爷爷额外问了一声:“单家孩子的事情也好了?他最近的情况还不错, 我希望能够继续保持。”
杜宴礼:“也处理好了。”他顿了顿, “至于后续,取决于他。”
轻描淡写的答复之后,杜宴礼再问爷爷:“爷爷,你有什么东西想要我带回来吗?”
这半个月以来,杜宴礼为拉近两人关系而做的种种努力在此时出现成效。
杜爷爷看了杜宴礼一眼, 没有拒绝,只说:“带几张你的照片回来。”
杜宴礼笑了一下:“好的,爷爷。”他又说,“爷爷,注意身体。”
杜爷爷“嗯”了一声,两分钟后回答:“注意安全。”
上午的时光一晃而过,当天下午,杜宴礼乘上前往旅游地的飞机。
飞机一路翱翔,飞过山川大地与国境,来到一处位于海洋之中的小岛上。
当飞机将将降落,从天空落入小岛之际,杜宴礼在天空上看见了大海与海中的这块岛屿。
大海无垠,宛如蓝幕。海中之岛则被植被覆盖,通体青绿,犹如悬于海中的一颗碧玺石,高贵典雅。
随后飞机降落。
从机上下来的那一刻,适宜的温度与清新的空气一同扑面,明亮的阳光热情的自天空洒下,站在此地,连心情都跟着轻松三分。
杜宴礼拖着简单的行礼来到酒店。
这家距离海滩仅仅一百米的酒店位置优越、服务良好,它的独栋别墅正临海滩,还配备私家游泳池与花园,满足了杜宴礼对居住的简单要求。
他办理了入住,拒绝前台过于热情的服务之后,给自己的私人教练打了个电话,邀请对方碰个面,谈谈接下去的课程问题。
三分钟后,被杜宴礼安排入住了同一酒店的教练来到。
他们在别墅之外的花园见了面。
阳光流过翠植,水池粼粼的波光晃在白色户外伞上,隐约的水芒为这一场对话添加了几分悠然。
杜宴礼找来的教练是一位三十五岁的中年人。
他是一名船长,拥有丰富的海上航行的经验,更是一位职业帆船选手,拿过许多赛事的冠军,至今还在某一赛事之中留下了无人能够打破的帆船记录。
拥有这样的履历,他一点儿也不缺学员。
但再多人寻找他当教练,也没有几个人能一下子就给出超过市价三倍的价钱以及为期一个月的豪华酒店豪华套房福利。
这让帆船教练对杜宴礼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他暗自打量杜宴礼,同时开口:“你好,杜先生。”
杜宴礼:“你好。”
帆船教练:“之前我们通过邮件简单沟通过了,你是希望在这一个月之中学会帆船这项运动,然后参加下个月月初举办的一项帆船赛事是吗?”
杜宴礼颔首:“没错。”
帆船教练:“你希望在这次的比赛之中拿到名次吗?”
杜宴礼:“我并不强求这个,这种名次对我而言不太重要。但我希望你能在教学的过程之中让我尽量地体会到帆船的乐趣,和更多的航行技巧。”
帆船教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准备课程。”
杜宴礼:“非常感谢。”
帆船教练:“等我准备好课程之后,我再联络你确定上课的时间。”
杜宴礼:“当然。”
他们站了起来。
帆船教练准备告辞。在告辞之前,帆船教练忽然说:“我们好像还没有沟通过你的职业问题,冒昧问一句,你的职业是……”
杜宴礼一时沉吟。
每年的旅游月中,新的地点和新的兴趣是早已准备好的,唯独新的职业,杜宴礼从不会特意去准备,一般都是到了当地再做打算,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现在被人问到了……
杜宴礼短暂的思考之后,有了决定,他回答对方:“志愿者。”
这个回答出乎帆船教练的预料,他登时好奇起来:“什么样的志愿者?”
杜宴礼:“帮助外地游客了解这座小岛的志愿者。”
帆船教练:“……”
帆船教练:“???”
你不也是个外地游客吗?
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就不是很懂?
无论如何,杜宴礼的假期在来到这座小岛的第二天就进入了正轨。
一个晚上的功夫,帆船教练已经做好教学计划,并发给杜宴礼过目。
杜宴礼在简单浏览之后颇为满意,根据自己的时间调了调对方教学的进程,他对自己的假期生活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安排。
每天上午学习帆船。
每天下午当志愿者帮助游客。
每天晚上自由活动。
每天上午的时间,太阳刚刚跃上天空,海与天相连的尽头还是一片昏黑,而触手可及的船下水域,明晃晃的蓝已经初现端倪。
等到天空再亮,水波澄澈,迎着风前行的船就像悬浮镜面之上,而他站在帆船之中,面向大海,觉得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一晃来到下午时间,杜宴礼就前往这里的志愿者组织,帮助解决游客问题。志愿者的任务非常简单,大多是应付一些诸如“什么酒店更好”、“哪里买票”、“哪一条旅游路线最方便”的问题,再了不起点,就是哪家的猫猫狗狗走丢了的新闻。
每次回答并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杜宴礼都觉得自己正在街道办居委会工作,全是j-i毛蒜皮。
不过他安之若素。
混在人群之中,不被当成焦点注视,干一些完全不用花脑力的事情,对他而言,算是一种新颖的体验和另类的休息。
再到了晚上,杜宴礼选择独自一人在海边散散步。
这种时候,他就将思维放空,什么都不想,只眺望着天、海、还有月。
海风腥咸,沙滩沙沙。
月亮伴随着他,沿着海与地的交界线,走了很远很远。
悠闲又惬意的日子之中,杜宴礼定时联络爷爷,偶尔也会想想单引笙。
他不知道单引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有些好奇单引笙最终的选择。
他准备在假期结束之后,找个机会和单引笙见面,观察一下结果。
毕竟一个未知的答案,总叫人牵肠挂肚。
我和单引笙的见面会发生在我结束假期,回去上班的那个时刻。
杜宴礼是这样觉得的,也是这样打算的。
但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下午,他在志愿者的总部见到了单引笙。
十分钟前,太阳还在天空,但一场急雨已经降临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