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妈看不见的时候,江帆吩咐店员飞速给他打包了。小小的盒子还没他巴掌大,江帆把它搁进了装自己衣服的手提袋里。
特设的铃声忽然响了。江帆心慌,手忙脚乱地去接。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杜君棠那边背景音很杂,大概也在外面。
那天以后,江帆在杜君棠面前一如往常,起码江帆是这么认为的,他几乎使出自己毕生的演技。
“正陪我妈逛街,”江帆老实交代,他瞥一眼正逛得热火朝天的江妈,很快又补一句,“就要逛完了。”
“我去找你?”
江帆忙说:“没事儿,我去找您,您找个地方先坐下。”
江帆转头和他妈胡扯了一个理由,一脸真挚诚恳,说得有八分像,鲜少受他蒙骗的江妈都信了。略略不情愿地接过那一大把购物袋,见江帆自己拿走了自己那袋,也没打算跟江帆要来一并提着。
江帆赶去找杜君棠的路上,才细细去想,自己的演技真的提升了不少。
他忍不住去笑。一笑,心口又一阵扯着疼,他迷迷蒙蒙的,只是觉得疼得厉害。
公交车的窗玻璃上映着他眼里逐渐淡去的笑意。他想杜君棠了。
他们很久没有在清早的公交车碰到过,偶然的、充满未知的。
他想起过去那些禁忌颇多,却又仿佛满载旖旎的一场场博弈。
江帆不知自己为何会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或许正是他对现状的逃避。
犬科动物与生俱来的超感觉让他不安,像预感到即将爆发的火山,他需要狂吠,却只能紧紧闭上自己的嘴。
杜君棠在n_ai茶店里等江帆,按着两个人的口味点了一杯少糖一杯多糖。
他闹不明白为什么江帆那么嗜甜。江帆其实没和他说过这个,纯是两个人在一起时杜君棠瞧出来的,那之后杜君棠做什么要放糖的食物都会多抖几勺糖。虽然他是真的不喜欢。
“等久了吧?”江帆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一边,跟着坐下,“我一挂您电话就上路了。”
那一点点的拘谨其实不好分辨,更何况江帆脸上还挂着笑。江帆的笑于杜君棠来说,时常都有很大的迷惑x_ing。
“最近怎么老不见你人。”杜君棠对n_ai茶兴趣不高,只伸手捏着吸管漫无目的地搅。他这段时间做什么都兴致索然,似乎只有拉着江帆说些没营养的话才能提起他的劲儿。
江帆接着演,解释道:“啊?早晚请安没断过啊。”似乎觉得这说法不够完美,又补充道,“最近不是刚月考完么,老师找我登分,课间都给占了。”
杜君棠没接他话茬,他不好再多说,就安静地喝着面前的n_ai茶。
“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杜君棠问。
江帆说:“特别好,可能还超常发挥了吧。”
如果他连这个也做不好,大概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没用。杜君棠对他的要求不多,学习已经算头等大事了,他不想他失望。
“周三成绩下来了跟我回家,我要看成绩单。”
这是他们平时常约的时间。江帆的爸妈回家时间向来没准儿,能确定二人都回不来的日子往往就是周三。
“知道了。”
江帆以为自己不想去的,他张了张嘴,却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杜君棠把“家”说得那样稀松平常,就像已经完全接纳他一样。他是杜君棠口中那个“家”的一份子。
这个认知很容易就要惹得江帆鼻间泛酸。
他是真的很喜欢杜君棠。
指尖碰到纸质的手提袋时,又触电似的缩回来。江帆其实想着见了面就把那份礼物给杜君棠的,此时又不知为何分外不愿。
江帆原是不喜欢忍耐,也不喜欢束缚的,即使在发现自己非同一般的x_ing癖时,也只是想过长大了后找人随便玩玩,他始终属于自己,永远自由。
可当他遇到杜君棠后,情不自禁就要向那人献上自己牵引绳的另一端。他不介意有个人主宰他,甚至会为此兴奋不已。
他终于有家了。这个人驯服了他,让他不必再流浪。
第17章
这还是江帆头一回考进年级前二十。
身边一众狐朋狗友抻着脑袋纷纷叹道:“小帆哥过分了吧?一天天在学校里跟我们闹呢,回家净偷学去了!”
江帆只好回个讪笑,说:“没有的事儿。”
他把小小的成绩条叠起来揣进裤兜里,心中五味杂陈。
成绩是拿到了,也要跟杜君棠回家了。
最后一节课是政治。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把一个问题问了八遍,全班没一个人应,给她气的,一怒之下拖了所有人的堂,要全班人挨个给她背知识点。
江帆心中惴惴,有意要拖,背过了也当没背过,在座位上没滋没味地把知识点念了十来遍。杜君棠恰巧发来短信说有事要先回去,让他等下自己回。他便更加肆无忌惮,直等到班里没剩几个了,才慢悠悠给老师背完,背书包走人。
刚下公交,杜君棠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到哪儿了。
江帆回他说,刚下车,正往过走。
杜君棠电话刚挂,彭筱烟就从厨房里伸了个脑袋出来。
“要不要我回避?”她眨眨眼,促狭一笑。
杜君棠在客厅收拾着彭筱烟折腾出的一堆垃圾,语气淡淡道:“随你,无所谓。”
“我还真挺好奇那小孩什么样的。是不是得俩鼻子仨眼睛,给你弄得像耗子挨着了粘鼠板似的。”
彭筱烟从厨房款步而出,用手指勾下了随意束着长发的头绳,一头酒红色长发散开,搭在她肩头。
彭筱烟心中隐隐有那么个轮廓,她觉得自己猜得十有八九,却没准备把自己认为的告诉杜君棠。
她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唯一可确认的便是自己对那个男孩确实无甚好感。
如果不是他,杜君棠早该走了。
她想起那个慌乱跑开的背影,竟生出了几分微妙的快意。
有那么一瞬,彭筱烟甚至想到在今天留下,彻彻底底撵走那人,她不信杜君棠真会为了那样一个小孩跟她闹翻。
可她到底没真的这么做。杜君棠什么x_ing子她太清楚,硬拽他走,他十成十要惦记着。他不情愿了,那就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那小孩无知,杜君棠盲目。彭筱烟好似谁也怪不成,一并责怪都嫌这一肚子怨气分不匀。
她可没打算在杜君棠这做恶人。杜君棠命里的恶人已经够多了。
彭筱烟难得大摇大摆出了这家门,还主动交代了只是去对街的茶餐厅吃一顿,晚上会就近找个酒店住下。
她走到马路沿时交通灯正跳到绿灯,踩着斑马线抬头一瞥,简直忍不住要暗叹他二人有缘。
穿校服的男孩也看见了她,一双眼睛望过来,干净又透亮,里面的局促根本藏不住。可他的胸膛是挺直的,也没了上回那一身惹人厌烦的慌乱怯懦。
好像也没那么Cao包。
彭筱烟直至眼尾划过江帆的最后一眼,一张脸都没给出个什么好颜色。轻蔑、不屑、倨傲、冷淡,她随意着来了,一语不发又好像说尽了话——不痛快本来也是真的,另一方面,她只是觉得自己合该“按部就班”地向那小孩示威。
——而后留给杜君棠一个巨大无比的烂摊子。
江帆一路沉默,那么爱叨逼叨的一张嘴封死了似的。这段时间也总寡言。
他心想往后跟杜君棠在一起时也要少说,好像没听人说过谁喜欢养一只总叫个没停的狗。
他右手去拿钥匙开门,左手在衣兜里摸着那个小巧的盒子——那份上次没送出去的礼。
他觉得自己想了这么久,什么都该想通了才是。
门开了,杜君棠就坐在平常他老坐的位置上抽烟,眼镜被摘下来搁在了一边。
跟以前每一次回到这里都没什么差别。仍然是家的感觉。
江帆关上了门,目光不受控地如饥似渴地勾勒着杜君棠的轮廓。一瞬间,氧气好像也被一并关在了外面。
左胸膛里的心脏一阵一阵抽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仍是觉得自己痛得像缺氧。
江帆尝到了一肚子的委屈,酸得发苦,却没胆量走上前朝杜君棠撒一撒娇。
他只好更沉默。
装手链的绒布盒子捏在手心里,江帆慢吞吞换鞋,慢吞吞挪到沙发边。
杜君棠见他过来,把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了新烟灰缸里。他问:“你属乌龟的么?”
江帆看到新烟灰缸旁整整齐齐码着三瓶指甲油,哽着喉咙垂下了头,他巴望着额前的碎发能挡一挡自己不知糟糕成什么样的眼神。他根本控制不了。
他想杜君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收拾,他对这些就完全没有耐心。
他想了许多,绕了一大圈仍是觉得心口闷痛,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可他不能永远沉默。
江帆摊开手,将手心里的绒布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杜君棠眼前。像一场普通的献礼。
再开口时,江帆嗓音沙哑,每一个音都沉重无比,像压下了几百斤的石头。
“……给、女主人的。”
话未说完,他眼圈唰的就红了,肩膀几不可见地颤抖着,却不见一滴眼泪落下来,只有牙根还紧紧咬着。
杜君棠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