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搴身子一转,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茱莉亚,妳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Meanwhile a voice echoed from behind.
茱莉亚露出甜美但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瞪着若满月般的大眼珠,坚定要求。
「是的!不过,我认为大家都很想知道 “你”的答案。」
教室里头起閧附和的声音四起。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我的答案!」嘘声再度四起。
张搴故意卖了卖关子:「我的答案就是我先前说『动机』决定『结果』;用东方佛教的语言来说就是『有如是因,有如是果。』」
「老师,你的答案太“禅”意。这里是西方,是纽约,世界的中心,距离东方……非常遥远。」
难得茱莉亚对张搴的回应做出挑衅。张搴意外但心喜。而马修则当场对这位美女竖起大姆指,以示声援。
「不!茱莉亚,你误会了。我不信佛,也不会说禅论道……我只是告诉你……我心中的想法。」
「郑和舰队出航的动机,可能关系着后来那些文件的下落。这便是我所谓『动机决定结果』。至于动机是什么?官方当然有官方的说法,民间也有民间的看法。两者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的点。这是个谜,也可能是个秘密。……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有没有兴趣解开这些迷团?」
「噢!不!又是报告。我们才不上当呢!」马修又发出惨叫。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各位小姐先生,我们就下课!期末报告请在三个星期后下午五点以前,直接投入我办公室的信箱内。我接受提早交件,但是不接受任何延迟交件。如果,你们无法准时完成你们的期末报告。很抱歉,我只能给你们一个「F」评等。」
张搴轻敲讲桌两下,以引起注意。
「噢!我必须提醒在座诸位,F是指失败(failed)、不及格,可不是通过(fine)的意思,千万别误会了。 」
张搴的幽默又引来不少笑声,这便是为什么他这堂「中国的历史谜团与神话」的课普受欢迎的原因。张搴低头看看手表。
「现在距离截止收件时间,还有21天又2小时零58分钟,请各位把握时间。」
张搴将带来的资料书籍收拾妥当,打包放进大半褪了色,本该是浅咖啡色而如今却泛着土黄色的公文包里,顺手拿起上头c-h-a着两只长羽毛深咖啡色的软呢帽(fedora)往头上一放,把堪称骨董级的深色西装朝皮包上一搁,从白色衬衫衣袖下微微透出的黝黑结实臂膀,捞起皮包,像个丛林中的酋长,带领着年轻族人,在嬉闹声中离开位于下城西12街的教室。
期末报告
曼哈坦(Manhattan, NYC) 1940年
张搴喜欢用报告来替代考试评量学生的学习成果。虽免不了抄袭的疑虑,但他认为这是为人师表必要承担的成本,也是鞭策自己的方法。身为一位历史学者,他的座右铭是:「人类是活生生的生物;所以历史也不该是死板板的教材。」撰写报告,藉由旁征博引,以古鉴今,或是以今议古的方式,可以激发出更多不同的观点,付予历史更多元的面相。
桌上两大迭学生期末报告,张搴心中早有了谱;但秉持严谨的治学原则,在最后判定生死之际,他得再次确认一回。张搴不是个吹毛求疵的顽固老学究,给学生的成绩通常很宽松。只要是本人撰写且能准时交件者,大多可以得到「B」的评等;稍加点心,引用正确的史料左证自己的论述,纵然论述了无新意甚至八股,也可以得到不错的分数;至于少数提出与众不同看法,又能善用资料来加强论点的报告,无论内容多么离经叛道,天马行空。张搴会毫不犹豫给予更高的评等;这点完全符合他 “多元”史观的信念。
这次期末报告的主题:为什么昔日郑和舰队经过的区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殖民主义,日后成为中国的殖民地?
多数学生认为这个结果和中国文化及地理背景有很大的关系。中国以农业社会为主,停留在一个生活可以自给自足的封闭社会。因而没有迫切的须要和动机向外寻求发展。其次,当时的中国,是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以□□自居。人民也以□□子民自许。生活在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度中,自然没有移民海外的诱因,特别是移往那些中国人向来认为是“蛮夷”的国度或是疆土。再则,在文化上,中国向来以农立国;农业靠的是土地,有土斯有财,因而安土重迁的观念深植人心,离乡背井、移民海外的举动不受欢迎。相较于欧洲的西班牙、英国等海权国家,中国是个陆权的国家,海岸线相对较短,也致使海权、海外殖民等观念不受重视。
多数学生的报告多从上述论点切入,论述中规中矩。茱莉亚的报告提及中国皇帝颁布的航海禁令、锁国政策,与官方封建保守自我中心的态度逼使中国丧失成为海上强权机会,及藉由国家力量发展殖民主义、推动国际贸易和成为地缘霸权的先机。
在所有报告中,最出人意表,论点最为与众不同却是来自课堂上满是意见的学生--马修的报告。这位顽皮小伙子果真以阿拉伯神话中「一千零一夜」的传奇水手辛巴达为中心,展开他的报告:提及郑和远洋航行的途径及范围,与传说中辛巴达著名七次航行所行经的水域与路线有着相当程度重迭及雷同。因为这些地方早已经是阿拉伯人、□□、蒙古人所掌控的领土及势力范围;再加上郑和本人也是□□,通阿拉伯语,在彼此语言、文化及信仰相通下,更了解这些区域,加上当时中国及这些地区的许多国家必须面对强大的共同敌人--蒙古帝国,联盟比殖民更迫切且务实。
这位课堂上满满意见的犹太学生,这回倒是给了张搴另一个意外惊喜。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马修在报告中附上一张传说中辛巴达的航海地图。这张看似简约的古航海地图,立即抓住了张搴所有的心思。
这张平躺,上陆下海东西走向的横置地图,海中、陆上处处可见怪异图腾、图象及标示。当然传说中七次航行里出现的海怪、鱼精、巨鸟、巨蛇、食人族、凶险的妖海、华丽的宫殿一样不少。图上的神话、幻想、荒谬之处,张搴一笑置之;但一条条看似新月、又像弧形、宛如波浪、看似漩涡迷宫,蜿蜒曲折游走于海陆间的七条航路,却叫张搴眼珠为之一亮。剎那间,有种无法解释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袭身;在好奇、不解、迷惑、且难耐的情形下,张搴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式,登门拜访这位供图的始作俑者--马修。
张搴翻开笔记本,找出地址后。毫不犹豫跨上脚踏车,沿着百老汇/Broadway街而下,左转东行,朝着「威廉斯堡桥/ Williamsburg Bridge」而去。
辛巴达地图
布鲁克林(Brooklyn, NYC) 1940年
「威廉斯堡桥」是连接曼哈坦岛和邻近的布鲁克林区(Brooklyn)的重要桥梁之一。只是长期处于他知名邻居「布鲁克林大桥(Brooklyn Bridge)」盛名y-in影下,远不如「布桥」引人注目。
威廉斯堡桥在布鲁克林区这头,就叫做威廉斯堡。这地区是纽约市犹太人聚集的区域之一。没花费太多时间,张搴便来到马修住所门前。这是栋典型的中产独栋住宅。按了门铃,约莫十来秒钟,门应声开启,开门的人正是马修。
马修乍然看到张搴现身在门口,意外之情全写在脸上,支吾了半响,才吐出话:「我……博士……张搴,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搴半倚着门口阶梯上的栏杆,应道:「有些关于你期末报告的问题,我想我必须请教你。问个明白……」
意外,加上心慌,马修显得辞不逹意:「现在?」
「你有约会?不方便吗?」
因为太想找出答案,张搴顾不得自己唐突的造访。面对着反应突兀的马修,直言问道。
马修低头含混地暗骂了句话,头再抬起来时,初生之犊的傲气不见了。
「你发现了?老师。我发誓……我只参考了部分,真的没抄袭别人的作品!」
意外、吃惊,加上一时慌了手脚,在张搴还不及问话前,马修居然不打自招先行招了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张搴当下心头是一阵窃笑。但做为师长还是得摆出该有的态度。他脸色一沈,装出一副已然知情的微愠模样。
「嗯!这事……相当不可取。你……山寨了别人的心血。」
屋里头这时传来个年长男x_ing的沙哑声音:「马修,你在门口和谁讲话?」
一时陷入窘境的马修,瞻前顾后左右为难。张搴看出马修的困境。他只想着找出答案,并无意使他的学生为难。再说这时候也不适合来个正式的家庭专访。
「好吧。我不进去了,就在外头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
如释重负的马修,立刻转身朝着屋里头,喊了几句:「是贾许,我在外头跟他说些话。」
「别聊太久,早些休息。」
「知道啦。」
回过身来,马修给了张搴一个尴尬但难得感激的笑容,补上几句。
「你知道的……犹太人非常重视教育。要是我父亲知道……非打我个半死。」
「放心。我不是来给你制造麻烦的。」
听了张搴的解释,马修心中巨石顿时落了地:「老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话。」
「随你方便。」
马修马上领着张搴离开住所,来到附近一个小公园。
来到公园后,张搴把脚踏车往旁的路灯杆一搁,自己坐在个翘翘板中央,马修则像个受审的犯人安份站在法官大人面前,一旁无人的游戏设施和Cao木这会全成了沉默的陪审团。张搴坐定后,手往旁一指。
「你坐吧!」
「没关系,我还是站着好!」马修应得直接,张搴也没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