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天别过那不知姓名的女孩儿,别过何大侠,别过白玉娇之后,狄秋索性重新安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他过得更规律,清醒时,他就去棋牌室,太阳一下山就到了,这个时候,棋牌室还没开门,玻璃门后面黑乎乎的。狄秋就等在门口,吃香烟,剥栗子,嗑瓜子,一般三根烟吃完,孙老板就会来了。孙老板见到狄秋,又要拉他去隔壁吃点热汤面,狄秋还是婉拒了,笑笑地又点了根烟,说:“我点碗大馄饨好了。”
孙老板看看他,问说:“格么屋里才蛮好吧?”(那家里都还好吧?)
狄秋说:“都蛮好。”
孙老板不响了,开了门,引着狄秋进了棋牌室。老板娘不在一楼,大厅里只有桌子椅子,挥不去的烟味。柜台上放着两块抹布,柜台里靠墙竖着一把拖份(拖把),一把笤帚。孙老板把灯都开了,拿了笤帚扫地,狄秋跟在他后面,一张桌子周围扫�c-h-a��了,他就把扣在桌上的椅子搬下来,摆好。忙活完,两人出了身汗,一人点一根烟,开一瓶汽水,坐着吃香烟,喝汽水。没人说什么,汽水喝到一半,孙老板会去厨房给狄秋下一碗大馄饨。
馄饨有时是荠菜肉的,有时是虾皮鲜肉的,孙老板下的时候会撒葱花,老板娘下的时候就滴香油。
狄秋在棋牌室一张嘴总是很忙,吃完馄饨就是炒面,深更半夜了,又下单叫馄饨,他还吃香烟,吃茶,桐桐给的橘子,狗狗从家里带来的大樱桃,小番茄。不吃东西的时候,他就和桐桐闲扯,和祝老师漫谈,和黄老板,蔡老板,各行各业,各路老板嘻嘻哈哈。什么人的什么话他都能接上几句,黄老板说:“我发现小狄最近啊是蛮欢喜帮倪搓麻将啊,天天眉开眼笑?”(我发现小狄最近是不是很喜欢和我们打麻将,天天眉开眼笑的。)
狄秋眉开眼笑地说:“什么时候不喜欢呢?啊是东风啊?我碰一下。”
钱经理踏踏牌,撇着嘴角调笑道:“碰么才碰啧歪,还‘碰一下’,喏,我阿是张东风,倷啊要碰两下?”(碰就碰嘛,还碰一下,喏,我也是张东风,你啊要碰两下啊?)
狄秋大笑,坐在钱经理边上的珍珍往钱经理嘴里塞了颗提子。钱经理吧唧吧唧吃,呸呸地往外吐提子皮,一吸牙缝,看了眼蔡老板:“老蔡,倷微信昂发好了呐?”(你微信发好了没有?)
珍珍是钱经理最近痴(黏)着的新姊妹,比珠珠眼睛小,比珠珠胸`部丰满。她一只手总是挽着钱经理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一刻不停往钱经理嘴里塞吃的。提子吃完了就塞小番茄,她自己也吃,吃得嘴唇红艳艳,湿润润的。
蔡老板没接话,眼睛瞄着手机屏幕,摸牌,出了张一万,在手机上打了会儿字,又过了会儿,他拿起了手机,轻声细语:“晓得哉,格么明朝我转五万过去,只要五万啊?倷昂问问清爽,囊哀囊便宜啊?”(知道了,那么我明天转五万过去,只要五万啊?你问清楚了没有啊,怎么会这么便宜呢?)
长脚坐在狄秋对家,一直在看自己的牌,听到这话,抬起了头,和狄秋对视了眼,她笑笑,高颧骨跟着往上推了推,她道:“五万块佃才买得着毕业证是老蔡倷是要问问清爽葛。”(五万块就能买到的毕业证,老蔡你是要问问清楚的。)
钱经理嚼着小番茄,口水飞溅:“五万人民币么,新加坡铜钿估计上去一万啊是?”
长脚对蔡老板道:“倷问问清爽啊,否要哀搭弗认葛各种毕业证哦。”(你问问清楚,别是这里不认的那种毕业证。)
小番茄吃完了,珍珍打了个嗝,挨着钱经理说:“打这个打这个呀,蔡老板笃囡唔要毕业啧啊?”(蔡老板女儿要毕业了啊?)
钱经理攘了攘她,道:“倷帮我加点水。”
长脚瞅着他们,悠悠地笑,说:“囊弗是呐,读呲六年大学是好毕业啧。”(怎么不是呢,读了六年大学是好毕业了。)
珍珍说:“博士生歪,厉害的。”
钱经理道:“拿点花生米来吃吃!”
珍珍不情不愿地起来,扯了扯齐大腿跟的紧身短裙,又一指钱经理的牌:“打这个哦!相信我呀!”
钱经理挥动手指,珍珍往柜台的方向去,扎进了那满室的烟雾中。桌上安静了瞬,钱经理对蔡老板说:“囊黄老板今朝也去帮日本人吃老酒啧啊?”(怎么黄老板今天又去和日本人吃酒啊?)
蔡老板放下张一万,看了眼手机,哀叹:“真家伙,一万打忒也来一万。”他大手一挥,摁倒了牌,道:“哀副困觉啧!”(这把随便打打吧!)
他的眼神在桌上转了两圈,看住长脚,道:“看上去么倷胡歪,长脚倷是自从上个熬头拜呲拜大菩萨是场场才赢铜钿。”(看上去是你要胡牌了,长脚你是自从上个月拜了拜大菩萨,现在场场都赢钱。)
狗狗忙道:“啥葛大菩萨小菩萨葛,倪弗搞格种封建迷信葛哦。”(什么大菩萨小菩萨的,我们不搞那种封建迷信的。)
蔡老板笑道:“封建大家庭要搞搞葛。”
长脚冷笑了声,丢下张一万,道:“还好倷才打忒,弗然倷碰碰吃吃哀扎嫩头啧。”(还好你都打掉了,不然你就要碰碰这个嫩头了。)
蔡老板道:“嫩头还碰得少吃得少啊?嫩头么弗算花葛呀。”(嫩头碰的还少啊?嫩头么不算花的呀。)
珍珍回来了,手里拿着包酒鬼花生,坐回钱经理身边凑在烟灰缸上剥花生米,剥两颗,送到钱经理嘴边,钱经理呼呼地吸着吃。
长脚出牌,道:“囊弗是呐,老树开花,久旱逢甘霖么才有�c-h-a��歪。”(怎么不是呢,老树开花,久旱逢甘霖才好讲讲说说。)
珍珍道:“啥葛老树开花?唔笃话题换得快得嘞。”(什么老树开花?你们话题换得好快啊!)
钱经理道:“再剥点,大家一道吃吃。”
狗狗道:“蔡老板笃囡恩么下趟做少奶奶葛,毕业证弗毕业证么啊呒不啥用。”(蔡老板女儿以后做少奶奶的,毕业证不毕业证的也没什么用。)
蔡老板一笑,道:“狗狗阿哥哀句闲话么对葛,”他举起茶杯看着狗狗喝了一大口,作势敬酒,狗狗微笑着点头致意,蔡老板一舔嘴唇,继续道,“大学生有啥葛用,小狄倷是大学生吧?倷一夜天登嘞哀搭么赚葛比格点吼死吼活上一个熬头班葛啥个白领蓝领才要多。”
(狗狗哥这句话说的对的。)(大学生有什么用,小狄你是大学生吧?你一晚上在这里赚的钱比那些拼死拼活上了一个月班的白领蓝领都要多。)
狄秋笑着道:“有赚有赔。”
珍珍抛来个眼神,说:“都让你赚了么你就是赌神了歪!”
钱经理身子往前一倾,拖着鞋皮,伸长了胳膊到狄秋面前摸牌,道:“大学生喊唔笃到哀搭来一把是屁啊吓出来啧。”(大学生让他们到这里来一把,能把他们的屁都吓出来。)
长脚道:“格么倷买毕业证啥体呐?”(那你买毕业证�c-h-a��呢?)
蔡老板又一看手机,光是应声点头,不讲话。长脚追着他问:“啊好直接打啧电话过去呐?微信发来发去啊烦啊?”(能不能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啊?微信发来发去烦不烦啊?)
钱经理道:“估计弗方便听电话吧。”
“微信弗还是要听啊?刚巧弗还是发个语音啊?”长脚道。
蔡老板把手机翻了个面盖着,说:“倪亲家讲出去啊是有点名气葛人,弄张毕业证么大家才开心,五万块佃买开心,弗格算啊?”(我们�c-h-a��说出去也是有点名气的人,弄张毕业证么大家都开心,五万万买开心,不划算吗?)
钱经理笑着点头,长脚也笑,但是没点头,摇了摇头,说:“唔笃亲家啊弗晓得唔笃囡恩滴底子啊?帮自家儿子一来读书,一来六年还㬟毕业,倷还是喊唔笃小娘鱼最近屋里登登,扎肚皮看看好吧。”(你们亲家会不知道你女儿的底子啊?和自己儿子一起读书的,一起六年了还没毕业,你还是让你女儿最近家里待待,把那个肚子看着点吧。)
钱经理道:“拿点花生米吃吃呐!”
珍珍奇道:“弗是倷讲要剥被大家一道吃葛嘛?只有几粒哦!”(不是你说要剥给大家一起吃的嘛?才几粒啊!)
狄秋笑了,自己拿了颗花生米吃:“今天这个比昨天的香,换了个牌子?”
钱经理道:“昨夜倪九点钟走啧,倷啊是去帮祝夹里笃搓啧啊?”(昨天我们九点就走了,你是不是去和祝某某他们打了?)
“没有啊,祝老师他们已经凑好人了,我就在边上看看,赌一赌。”
长脚问道:“驼勒啥人身浪架。”(赌在谁身上啊?)
狄秋说:“桐桐。”
狗狗道:“黄老板是昨日吃得忒多啧。”
蔡老板道:“唔倷么日本人一来么人来疯。”(她么,日本人一来就人来疯。)
长脚道:“人家厂才是做日本人生意葛厂,囊好叫人来疯呐?”她丢了张牌,双手拂过桌面,叹道:“啊弗容易,哦。”(她的厂就是做日本人生意的,怎么能说是人来疯呢。)(也不容易的。)
蔡老板笑笑,手机响了声,他翻过来一看,一抬手,众人都看他,他按了下手机,一桌的人都听到了黄老板的声音。
“嘉兴啊,搓得囊夯架,我是吃得有点多啧,哦哟,吃得多啧,头有点昏啧,估计上去要喊人来接我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