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拉过被子给柳侠搭上:“嗯,你一百的时候,我九十,跟你一样,也是个未婚帅老头儿,等到了冬天,俩帅老头儿坐在咱家窑洞前晒着太阳逮虱,多美。”
柳侠遗憾又舒坦地叹息:“唉,现在三天两头洗澡,身上连虱都没了,到时候逮啥咧?”
猫儿靠墙角坐着,从上往下看着柳侠好像在认真发愁的脸,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时候,小叔居然还能想这种事。
猫儿用脚趾头挠挠柳侠的肚皮:“小叔,你如果真不结婚,大爷爷跟奶奶肯定不愿意,到时候你怎么办?”
柳侠握着猫儿的脚丫子揉巴着:“我没不结,是结过了太难受嘛。他们要真是觉得我大逆不道,大不了打我一顿呗,我这么壮实,挨几鞋底子或者笤帚疙瘩根本就不是事儿,你摸摸,”柳侠拉着猫儿的手去摸自己的屁股,“我这儿小时候都被你大奶奶给打出茧子了,现在挨打根本就没感觉,挨几下,换一辈子轻轻松松,多划算。”
猫儿看着柳侠压根儿不在乎的样子,沉默了:只是因为不结婚,小叔就要挨打吗?如果真的要挨打,几鞋底儿或笤帚疙瘩就能了吗?
他想起了那封信里陈震北的话,心里打了个激灵。
柳侠把身体斜了斜,让猫儿可以把两条腿都舒服地搭在他的身上,问猫儿:“乖猫,你要是长大了真不肯结婚,挨打怎么办?”
猫儿说:“我是你养大的,只要你不逼我结婚,不打我,谁能管得着我?小叔,你会因为我不结婚生气吗?”
“当然不会,结婚一点都不美,你不喜欢我干嘛要逼你?你只要一辈子快快活活的,什么样小叔都高兴。”
猫儿秃噜下来,把头枕在柳侠的肩上闭上眼睛,柳川的消息对他的震动比柳侠还要大,他轻松兴奋的同时,却又觉得莫名的不安,而刚刚意识到的问题让他更加觉得沉重,他脑子乱哄哄地,无数种想法在其中挣扎翻滚,身体却忽然觉得非常累,好像合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猫儿不敢和自己的身体对抗,努力清空自己的心和脑子,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他告诉自己,等身体彻底恢复,等他考上大学能挣钱了,他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时候,猫儿的脑子里忽然又跳出来一个清晰的问题:如果小叔不结婚,柳石怎么办?虽然他会把小叔的一辈子照顾得比任何人都好,可是如果没有柳石,小叔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岂不是要断子绝孙,被村里人笑话了吗?
猫儿带着这个问题睡着,一晚上梦里都是牛三妮儿和村里几个长舌妇的脸。
曾广同的学校离柳侠这里和他小柳巷的家几乎一样远,他最多隔一天就会过来一趟,跟柳侠和猫儿一起吃顿饭,再聊会天,然后打车回家或干脆留下来,就住在小卧室。
曾家里新请的保姆顾嫂四十刚出头,模样一般,性?j-ian??常好,勤快干净,家常饭菜做的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不介意曾怀珏的坏脾气,她来了后,最让曾广同头疼的给曾怀珏送饭的事就解决了,曾怀珏没机会再对冬燕挑剔责难,家里之前那种看不见的压抑气氛很快就消散了。
虽然仍然和曾怀珏同居一院的事实让曾家的气氛很难回到从前那样快乐和谐的状态,但比起前些天已经好太多了,曾广同终于喘过了一口气,难得的清闲时光,他除了去曾怀琛的店里看一眼,基本都是在柳侠这里度过。
一年来负重累累的心,让曾广同几乎失去了创作的欲、望,在柳侠和猫儿温暖的小窝儿里,他的灵感在不知不觉间又从心的缝隙中钻了出来,他来柳侠这里的时候,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就坐在那张打底的腻子都露出来的餐桌上作画,他画的一点都不专心,经常边画边给柳侠和猫儿讲解,柳侠和猫儿偶尔说点外行的建议,他居然大部分都给采纳了,这让柳侠和猫儿对艺术本来就不多的崇拜又少了些,但对曾广同的尊重却没有丝毫的减少,而曾广同对此,乐在其中。
哪怕头上悬着一把随时可能收割自己生命的刀,猫儿依然喜欢现在的日子,他心底一直在暗暗祈祷,希望让他和小叔这样独自相守的日子能多一点。
柳侠和猫儿的想法一样。
接下来的一周,两个人的希望基本得到了满足,这一星期的时间,除了去祁老先生那里又开了两次药,柳侠和猫儿几乎就没出过门。北方冬季的蔬菜就那么几种,萝卜土豆大白菜,都很适合长期保存,柳魁走之前,和柳凌一起给他们储存的足够多,柳侠和猫儿只需要在看病回来的时候,在附近超市买点肉或芫荽、大葱之类的配菜,其他时间就可以安心窝在家里,做饭、吃饭、睡觉、聊天、看曾广同画画,如果不是心里还有对猫儿身体的忧虑,两个人的日子可以说是舒服安逸。
公历年的最后一天,京都的天难得的风和日丽,这天是猫儿去祁清源老先生家看病的日子,结果不好不坏,祁老先生说猫儿的情况很稳定,至少脉象上没有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柳侠和猫儿心情不错,快到家的时候,猫儿甚至扯掉了口罩,轻轻地吹起了口哨,直到进了他们住的那栋楼,转弯后看到站在出租屋门前的人,猫儿的口哨才戛然而止,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第238章 结开了
柳茂是在他离开家的那天起疑心,怀疑猫儿可能生了病的,原因是因为小萱的一句话。
他决定离家回单位的那天清晨,连夜赶完活儿的柳钰买了好几斤肉回家,孙嫦娥决定中午吃饺子。
因为孙嫦娥几乎每天都在菩萨面前祈祷让猫儿的病赶快好起来,所以家里几个孩子也都时刻惦记着猫儿,小萱也一样,那天,小萱可能觉得香喷喷的肉饺饺太好吃了,就偷偷往花兜兜的口袋里藏了一个,吃完饭柳茂给他擦脸的时候发现了,想给拿出来,小萱捂着口袋不给,他说:“给哥哥,哩,哥哥,好了,回来,吃。”
几个小点的孩子当时都在家,柳茂觉得小萱的话奇怪,就说:“几个哥哥都跟你一样吃了可多饺饺儿,你不用给他们留啊孩儿。”
小萱说:“柳岸哥哥,没吃……嗯?不能,给,二伯,说,奶奶说,不叫,二伯,知。”
虽然小萱的话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可柳茂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猫儿生病了,因为是很严重的病,全家人都瞒着他。
柳茂当时如雷轰顶,一下就懵了。
猫儿刚得病的时候,柳长青和孙嫦娥就已经和孩子们反复交待过,不能跟柳茂和村里其他人说柳岸哥哥的病,几个小家伙都是聪明懂事的,在家以外的地方确实做到了只字不提猫儿的病,柳茂回来后,孩子们在这件事上也都默契地全部禁声
小萱因为太小 记不得比较远的事,这些天,家里其他人不提猫儿,他也就忘了,没想到,最后一天,小傻瓜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孙嫦娥慌乱之下急中生智,说是小萱搞错了,其实是柳侠受了严重的风寒,感冒发烧,班都上不了,所以家里让柳魁去照顾他。
柳长青和柳长春也在旁边帮腔,几个人总算合力把话给圆回来了。
柳茂为了不让几位长辈操心,当时做出信了的样子,可他离开柳家岭后,直接就去了荣泽,一天下来,遍寻不见猫儿和柳侠,他就找猫儿的同学和柳侠的同事问了一下,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柳茂的反应超出了柳川和晓慧的估量,他失魂落魄的状态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冷静下来后,他马上告别柳川和晓慧回了单位,当时晓慧还觉得柳茂对猫儿真的是够冷漠,觉得心寒。
十天后,柳茂却带着柳莘和小萱一起来到荣泽,对柳川和晓慧说,他和家里人已经说好了,他要带着两个孩子去京都看猫儿和柳侠。
柳川不放心那种状态下的柳茂带着两个孩子坐火车,他也着实惦记猫儿,就请了假,和柳茂一起来了。
猫儿有点不乐意:“您咋不让小?c-h-a??小雷一起来咧?”
因为晕车蔫巴巴地坐在猫儿怀里打瞌睡的小萱说:“哥哥孬,柴禾,着完了,偷偷吃,豆豆,萌萌姐,肚肚疼,哕,打针,扎屁屁。”
同样因为晕车靠在柳侠怀里发蔫的小莘翻译:“小雲跟小雷听小蕤哥说用凸透镜能叫东西着起来,就叫三叔给他们买了个,上星期五,俩孬货藏到咱放柴禾那个窑洞门里实验,结果把里面哩柴禾都引着了,差点烧着他俩。
不过这没事,爷爷说孩儿是老好奇,只是不会选地方,孩儿也吓孬了,不叫打孩儿。
大前儿个,就是星期天,小雲个孬货领着小雷、小萱跟萌萌去耍,挖了几个福来大伯家没收净哩土豆,搁河边烤着吃,结果,他俩,还有萌萌半夜都哕起来了,萌萌哩脸都成青哩了,俺伯还有二伯跟四叔背着他仨跑到望宁卫生院,人家说是中毒了,现在,他们都搁王先生哩诊所住着咧。”
柳侠和猫儿当时就急了,异口同声问:“那孩儿现在咋样?”
柳川说:“俺来哩时候,除了不想吃东西已经没啥事了,主要是我想治治那俩小兔崽子,让他俩长点记性,要不就让他们跟着一起来了。”
猫儿和柳侠都松了口气,俩人同时想,治治小雲跟小雷那俩孬货也中,要不小雷能把家给拆了,小雲敢把别人家的牛给烤吃了。”
猫儿忽然想起来,小萱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吃嘴精,就问他:“孬货,你恁馋,成天啥都吃不够,你咋没中毒咧?”
小莘说:“小萱现在嘴可刁,光好吃好东西,那冻土豆他就尝了一口,嫌不好吃,叫小雷回家拿了个包子给他烤,他啥事都没,小雲跟小雷差点把肠子给哕出来。”
柳茂带着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笑说:“幸亏小萱没吃,他小,要是敢出点啥事,小雲跟小雷好了也跑不了一顿揍。”
从在楼梯上看到柳茂开始,柳侠就一直在观察猫儿和柳茂,他想象不出猫儿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对待柳茂,按照他以前看电影、电视和小说的经验,一种可能是猫儿在生死面前幡然醒悟,理解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放下心结,和赋予了自己生命的柳茂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