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番外 作者:一叶苇(六)【完结】(46)

2019-07-01  作者|标签:一叶苇 强强 边缘恋歌 布衣生活

  另一种是猫儿看到柳茂,就想起了他几乎等同于被抛弃的人生,心灵再次受到伤害,或者歇斯底里地冲柳茂发作一通,或者对柳茂冷若冰霜,冷冷地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怜悯。

  可事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猫儿对柳茂,和以前在家时差不多,接近于无视,好像比无视还要好那么一点点,很淡然的感觉。

  柳茂和柳川进屋后,猫儿先给柳川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了柳茂面前,虽然没有说话,更不可能有什么称呼,看起来猫儿只是尽一个主人应有的礼节,可柳侠却感觉到,猫儿对柳茂的抵触好像少了一点。

  柳川的感觉非常敏锐,吃午饭时,他和柳侠交换了一个眼神,往餐桌上坐的时候,柳侠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地把猫儿隔离在距柳茂最远的位置,,他好像很随意地坐在了柳茂右手边,猫儿也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右手边,这个改变进一步证实了柳侠和柳川的感觉,柳侠简直有点欢欣鼓舞了。

  发生在猫儿的身上,哪怕只是细微到尘粒那么一点点的好,他也会由衷地高兴。

  而柳茂,也不再像以前在家里时那样,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看猫儿一眼,觉得有人注意就会马上移开眼睛,今天,只要猫儿不正对着他的方向,他就一直看着猫儿,而猫儿对此好像没有感觉,至少没有流露出反感的意思。

  柳侠心里非常轻松,他说不清自己希望猫儿和柳茂之间最终形成什么样的局面,但他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希望柳茂和猫儿一辈子形同路人,猫儿今天和柳茂之间这种相对融洽的相处方式,并没有让柳侠不安,相反,他感到很安慰,很舒服。

  柳茂和柳川来的匆忙,荣泽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土特产,柳侠和猫儿喜欢吃垛子肉,曾广同上次回柳家岭的时候曾提过,说京都的粉条不好吃,没荣泽的红薯粉条软乎易入味,柳川这次就买了十五斤垛子肉和两包、大约四十斤粉条带着来了。

  吃过午饭,安置猫儿和柳莘、小萱午睡后,柳侠提了大约七八斤垛子肉和一整包粉条,打的去祁老先生家,柳川提了大概六斤垛子肉和大半包粉条,去怀琛的店里。

  柳侠到老杨树胡同的时候差几分钟两点半,他敲33号的门,没人应,他就过去敲35号,并对着里面轻轻喊:“周阿姨,是我,柳侠。”

  门马上就开了,周嫂把门打开一条缝,吃惊但很温和地问柳侠:“不是早上刚来看过吗?怎么……”

  柳侠把装垛子肉的袋子让她看了一下:“我家里人来了,带了一点东西,不是多金贵,我给老先生送点过来。”

  周嫂打开了门,轻轻说:“小点声,老爷子正眯着呢。”

  柳侠跟着周嫂进了院子,绕过一个画着金鱼荷花图的影壁,一眼就看到东厢房前的太阳地里,祁老先生坐在一个看上去铺得非常厚实舒服的竹躺椅上,身上盖着条半旧的花褥子,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旁边还有个和他几乎一样姿势的老太太,岳祁也是差不多的姿势,在离两个老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拿着一本书在看。

  看到柳侠进来,岳祁放下书站了起来,微笑着轻声问:“怎么现在过来了?提的什么好东西?”

  柳侠有点不好意思。

  他和猫儿见过两次其他病人家属送给祁老先生的礼物,一次是两支人参,当时祁老先生都说那是难得的好参。

  还有一次是个砚台和一套毛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习书法的缘故,柳侠几乎本能地能懂得砚台和毛笔的好坏,他觉得那人送给祁老先生的那个砚台和曾广同送给柳长青的差不多,都是非常好的端砚。

  当时祁老先生说太过贵重,推辞不受,那位看上去十分有派头的中年人说:“朋友送的,我家里连个会写毛笔字的人都没有,放着也是糟蹋,先生您写方子时能偶尔一用,这好东西也是算适得其所了。”

  祁老先生就收下了,现在老先生诊室里用的就是那个砚台。

  和人家那些礼物相比,柳侠这些东西着实拿不出手,不过,柳侠觉得,礼物这东西,也并不是全看价值的:“我二哥和三哥来看我们,带了点我们那里的土产,都是些平常的吃食,我送些过来。”他把垛子肉露出来:“这个是垛子肉,牛肉压的,熟食,直接就可以吃,切成薄片下酒或夹烧饼都好吃,这是……”

  “熟的,现在就可以吃?”祁清源忽然睁开眼问。

  柳侠赶紧点头应着:“是,这是把牛肉煮的透烂后加足了调料又压在一起做成的,直接就能吃。”

  老先生对岳祁说:“那去给我切点尝尝。”

  周嫂接过柳侠手里的袋子:“我去切。”

  老先生又看着柳侠手里的编织袋问:“那是什么?”

  “粉条,红薯粉条,我觉得比京都的粉条好吃,就……”

  老先生点头:“好东西,我就爱吃粉条的饺子和包子,又香又软乎,好吃。”

  岳祁把编织袋接过去,提进了厨房,周嫂端着个盘子出来,递给柳侠,使了个眼色让他给祁老先生送过去。

  柳侠端着盘子恭恭敬敬送到祁老先生面前:“您尝尝。”

  老先生接过筷子,夹起一片,慢慢嚼:“嗯,味道真足。他娘,你也尝两块,这东西好吃着呢。”

  柳侠松了口气。

  岳祁送柳侠出来的时候,柳侠问:“我二哥,也就是我们柳岸他……爸爸来了,他担心的不行,岳祁哥,下次我们来给柳岸看,能让他进来看看吗?我想让他放心。”

  岳祁说:“柳凌信里不是说,你二哥一直不愿意认柳岸吗?他这次……”

  柳侠说:“我二哥和二嫂感情特别好,二嫂一下没了,我二哥接受不了,当时迁怒于柳岸,后来他缓过来了,两个人也已经生分了,其实,我二哥挺挂心柳岸的,他这些年没对柳岸表示过亲近,其实是顾虑我和柳岸的感受,我二哥他是个好人。”

  岳祁笑着摇头:“你那么疼柳岸,我以为你和你二哥会跟仇人似的呢。”

  柳侠说:“我小时候,我二哥也这么疼我,几十里山路,背着我走。”

  岳祁拍拍柳侠的肩:“知道了,来吧,没事,这不都认识了吗?我们家又不真的是什么高门大户,一入侯门深似海啥的,认识就是朋友了,你只要不介绍别人来找我爷爷看病,其他什么都成。对了,柳凌如果有时间,让他一起过来呗,祁越想认识他。”

  柳侠满口答应:“下次我五哥再来,我先让他来找祁越哥。”

  祁越就是穿着和柳侠一样皮夹克的那个人,他是祁清源的小儿子祁明成跟前最小的孩子,也当过兵,三年前退伍,现在在公安局上班,柳凌半夜塞进祁家大门里的信,就是他发现的,为了看看写信的人到底是哪一个,第二天早上也是他打开大门请柳凌进去的,不过,柳凌一到他就赶着去上班了,没和柳凌说上几句话。

  柳侠上次带着猫儿来看病,祁越正好调休在家,和柳侠聊了一会儿,他说,他连续五天看到柳侠站在大门外等到天黑,就问了周嫂一下柳侠的情况,最后他心里合计了一下,打算如果柳侠能坚持七天,他就跟祁老爷子求情,结果那天晚上,他发现了柳凌放进他家大门里的信,家里人看了后,一致赞成让老爷子为柳岸破个例。

  柳侠问祁越,柳凌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能让说服他们全家人。

  祁越说:“也没写什么能让人感动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主要是他写的好,字里行间带点文言文的意思,读起来特别流畅舒服,你知道,中国有些话的意境,只有文言文能表达出来,比如说奉承,大白话经常能让人恶心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文言文却能写得理性而真诚,我把信念了一遍,我爷爷听了特高兴;还有,你哥那字写得太好了,我爷爷这么多年一直想让我们好好练字,可我们家也就我大爷的字还勉强能看,其他都不行,我读完后递给我爷爷看,他马上就是说,‘看来,门外那孩子念叨的都是真的,明天让那孩子来吧,十个我都看了,多看一个也累不着’。”

  柳侠笑起来:“我们家,除了俺伯,我大哥和五哥的字是最好的。”

  祁越忽然问:“哎柳侠,你真是十五岁就考上了大学?你真是为了柳岸把留在江城、原城的机会都放弃了,回了你们那个小县城?”

  柳侠说:“我7*年十一月出生,九*年七月上班,考上大学时快十六周岁了;至于江城和原城,我觉得只要活得高兴,在哪儿都一样,我两个双胞胎小侄儿,打死都不肯去城里上学,天天在我们那大山沟里玩得不亦乐乎,我最大的小侄儿现在在海城上大学,也是一放假就紧着往家赶,回到家就哪儿都不愿意去了,我也喜欢我们家,县城离我们家近。”

  祁越说:“说到底,还是家庭幸福呗,我们家也差不多,爷爷奶奶慈祥好说话,不刻薄后辈,我们也都是一下班就想往家赶,我们虽然分了家,可都住在附近,喏,对面那个48号,其实是我家。”

  那天,柳侠从祁越那里听到了祁家很多事。

  祁老先生祖籍也不是京都,他们家是因为民国时期在原籍得罪了一个小军阀,差点招致灭门之祸,不得已来到京都投奔亲戚,因为是举家而来,亲戚家接纳不了那么多人,当时京都围绕皇城根儿的风水宝地已经被当地人占得个严严实实,祁家就在当时外来户扎堆儿的兴国寺附近安家置宅。

  祁家世代行医,薄有家底,所以他们安家的地方虽然在老京都人?j-ian??都是叫花子住的地方,实际上,他们和真正的叫花子区还隔着点距离。

  祁家建宅子的这个地方,当时附近都是树林子,风景好,据说风水也不错,聚集的都是家底厚实,因为各种原因想在京都安家的外地人,因为有钱无权,又是收到歧视的外来者,老杨树胡同最早的居民都是憋了一口气的,他们建盖的宅院,比很多老京都人的宅院都好,大多都是两进的宽敞院落,还有是带偏院和花园的,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求得一个心理的平衡:虽然我们看上去没有你们体面,可事实上我们过的比你们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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