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长沙时,应当也对吴邪说,吴邪,我喜欢你,很喜欢。
二十五
张启山坐在办公室,冷着脸听下面人上报大火前后细节。
桌面上的电话线被拔掉,张启山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但凡涉及文夕大火案的相关人等一律击毙,队伍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肃清。
作战参谋捧着文件一字一句汇报,副官从门外进来,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看他一眼,继续听汇报。
等所有人汇报结束离开,副官才上前说道:“有夜巡士兵说,凌晨近两点,有人放了两次炸药,一次在南浦学校宿舍外墙,一次在商贸街。”
“是吴邪。”
他这是在警示,警示睡梦中的百姓。
张启山起身,道:“城内清扫工作进行怎么样了?”
“过半。”
张启山紧紧军装,抬脚朝外走去:“走吧,我跟你们一起找。”
“佛、佛爷……司令部需要您坐镇。”
张启山冷笑,脚步未停,道:“南京处罚决定不日到达,我以后还是不是你们的上峰都还不好说。司令部坐镇?坐什么镇。”
“上峰如果撤了您的军职,我也脱了这身军装跟着佛爷走。您可以不是我们的军座,但是一直都会是我们的佛爷!”
张启山回头看着副官,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
军队清理速度很快,昨天还是一片狼藉,今天已经大部分清扫。恢复百姓住房还要很久,但是临时居住地集中在教堂四周,搭建稳固,设有医疗及统一食堂。
地面遍寻没有丝毫有关于吴邪的线索,张启山甚至怀疑吴邪已经返回他的年代。找不到……也许是好事。
二响环呢?会跟着吴邪一起离开吗?
张启山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包裹细心的玉佛,长沙有上好的工匠能来修复这枚玉佛,可,那个工匠是否还活着张启山都不知道。
张启山正在发怔,突然一声清冽声音传入耳朵。张启山猛地回头,身侧副官一脸莫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副官凝神静听,摇头道:“没有啊。”
张启山转过身,竖耳倾听:“有,二响环的声音。”
副官瞪大眼,也转回身。
四周是收容所,大大小小的简易帐篷里面安排了许多人。此时接近晌午,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拿着碗去集中吃饭。
张启山和副官两个人躲在食堂打饭处一侧,紧紧盯着城内百姓。
耳边清冽的声音并不常出现,但是应该就在附近。
副官也侧耳细听。
“叮——”
张启山大步跨出,朝着排列的长队走去,副官随后跟上。
队列里站了各种各样的难民,面色颓丧,不起精神。二响环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启山缓步走过,直到站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面前,老伯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头朝下,一动不动。另一侧用红绳悬挂着,时不时发出响声的,正是原本应该在吴邪身上戴着的二响环。
张启山看着老伯,对副官说道:“你拿了碗,替老伯打饭。老伯,我们借一步说话。”
副官伸手将老伯手里的碗接过,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打饭。
老伯抱着小男孩跟在张启山身后,走到一y-in凉处。老伯是认得张启山的,或者说,长沙城里,没有几个是不认得张启山的。
他有些发抖,不知道怎么惹了眼前的佛爷。抱着小男孩的手越发用力,那本来头朝下一动不动的小男孩,终于还是挣扎了一下。
悬空着的二响环碰撞下又发出清冽声音,张启山伸手将二响环拿在手里,二响环花纹乌黑,手指抚过,带一丝铁锈味。
是血。
张启山蓦地握紧二响环,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消逝。
身后副官打了饭端来,寻了凸起大石放好,张启山说道:“老伯,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
老伯咽咽口水,指指怀里的小男孩,道:“他的。”
张启山看着他怀里的小男孩,道:“能否将他放下?”
老伯赶紧放下,小男孩眼神木木的,不哭不闹,那二响环系了红绳套在小男孩脖颈上,他抬头看着张启山,眼珠黝黑,却无神。
张启山举着二响环在小男孩眼前,轻声问道:“这个,从哪儿来?”
小男孩眼神落在张启山手指间捏着的二响环上,许久伸手去够,张启山递还给他。老伯在一侧说道:“他从不说话,看着脑子是有些不太好使……这个,这个镯子,是他哥哥的。”
“哥哥?”副官微微皱眉。
老伯点头,道:“大火那晚,他哥哥抱着他跑我家院子,我领他躲进地窖。只是他哥哥不知得了什么病,进了地窖就不行了。”
副官快速的看了一眼张启山,转而追问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吐了好些血,我们从地窖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
张启山握紧双拳,深吸口气,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老伯连连点头,他错眼看了看盛满饭的碗,张启山道:“带上吧。”说罢他弯腰将小男孩抱在怀里,示意老伯带路。
副官跟在张启山身后,想将孩子接过来,张启山摇头,边走边低声问着小男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低头玩着二响环,并不出声。
张启山没有再问。他希望这个小男孩的哥哥不是吴邪,他也许是捡来的二响环。他也许知道吴邪在哪儿。
老伯的家在大火中已经坍塌,一众士兵已经在四周清扫,见张启山和副官过来,纷纷行礼。张启山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跟在老伯身后踏进院子。
窑洞在院子一角,掀开棕帘,张启山将孩子放下,回身从副官手中接过手电筒,弯腰走进窑洞。
窑洞深而幽长,因为前天暴雨,窑洞里被灌入了不少水,手电笼罩之处除了歪斜的粮食以外,什么都没有。
张启山提着的心猛地一落,却又重新揪起。
副官发怒,回身抓着老伯衣领压在窑洞墙壁上,吼道:“你是不是骗我们!人呢?!”
老伯吓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说道:“真的、真的在这儿。我们走的时候、走的时候……还在,我摸过脉,不跳了,真的不跳了……”
张启山单膝跪地,举着手电仔细打量,雨水灌溉,已经看不出本来应该有的面貌。
“老伯,他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暗黄长褂,面色白净……有枪,对,有枪……”
张启山伸手在水中摩挲,一寸寸。副官松开老伯,跪在水中也开始摩挲,知道手指碰到冰凉物件儿,他猛地捞起,张启山手电灯光打过去,两个人怔然不语。
好半晌,副官双手将手枪递给张启山,哽咽着声音低声说道:“小佛爷的枪。”
张启山握在手里,紧的发白。他把手电筒递给副官,道:“出去。”
“佛爷……”
“出去。”
副官抬手抹了泪,拉着老伯顺着窑洞退了出去。
灯光散去,窑洞里漆黑一片,张启山手心里握着的手枪冰冷,张启山不在意一地冰冷雨水,靠墙坐下。
窑洞这么黑,这么冷……
他是怎么受得伤,还救了一个孩子么?
躺在这儿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张启山将头埋进臂弯,是回去了吗?
是吗?
那是不是还活着……
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传来,他是可以避开这个祸事的,是可以躲在城郊等着这场大火过去,可是,他选择用炸药来提醒城内百姓,选择救人,选择在这座森冷的窑洞里死去。
他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回去。
大爷爷回来了,你呢?你在哪儿?
************************************
张启山在窑洞里待了很久,他出来后,只淡淡说了句带这个孩子走便离开院子。
手心里,握着那把枪。
二十六
窑洞这么黑,这么冷……
他是怎么受的伤,还救了一个孩子么?
躺在这儿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张启山将头埋进臂弯,是回去了吗?
是吗?
那是不是还活着……
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传来,他是可以避开这个祸事的,是可以躲在城郊等着这场大火过去,可是,他选择用炸药来提醒城内百姓,选择救人,选择在这座森冷的窑洞里死去。
他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回去。
大爷爷回来了,你呢?你在哪儿?
几天前的分别还历历在目,长沙城仍然安逸静谧,百姓仍然安居乐业,而吴邪仍然想法设法因为贪玩从家里跑出去。
不过几天,昔日繁华长沙废墟一片,那个他想保护的吴邪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连他是否还活着都要小心猜测。
他从全城百姓心里的神转眼变成万夫所指。辛苦守护的一切一夕之间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