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宽的钢丝床,质量非常好,很夯实,铺了褥子,柳侠和柳川一起坐上去,除了弹簧连接的地方有点正常的嘎吱声,整张床稳稳当当的。
猫儿今天为了回家后能和大爷爷、大伯他们多玩一会儿,下午在学校抓紧一分一秒时间写作业,所以今天回来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作业做完了。
然后柳长青、柳长春、柳侠和猫儿坐在大床上,柳魁和柳川坐在钢丝床上,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话。
柳长青忽然想起来柳侠接着猫儿回来进屋时那句话,就问他怎么回事。
柳侠就把丁红亮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把王建军说的丁红亮分宿舍时候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一遍。
柳长青问柳侠自己对丁红亮的感觉,柳侠就又把丁红亮第一天在联欢会上的表现和自己对他的直觉说了一遍。
柳魁也把刚才他看到丁红亮一直站在寒风里追着柳侠的背影不放的情形说了一遍,他本能的觉得那个人盯着柳侠的目光不善。
柳川说:“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开朗大度,事实上心胸狭隘特别记仇哩人,他记仇未必就是别人真对他做了啥错事,而是人家做哩事不合他哩心意,自以为是哩人都犯这种毛病。
如果他真是当着恁多人哩面指着咱小侠哩名儿说事,那这个丁红亮绝对是个特别自命不凡,心底里特别狂哩人,谁他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他那一句话出来,得罪哩不光是咱小侠,还有给他分配宿舍哩付东,还有其他那些不是本科毕业哩人。
他大学毕业,二十多岁了,这个道理他肯定知道,知道他还那么做,就是因为他没把这些人放在?j-ian??,认为自己比这些人都牛,以后他会比这些人都有前途,根本不用在乎这些人对他哩看法。
他是不是真有啥过人哩才华咱不知道,可只要他自己觉得有,到了单位后他又觉得自己没受到足够的重视,那他肯定就会怨天尤人,自觉怀才不遇遭人嫉妒陷害啥哩。
所以我觉得咱幺儿不想跟这种人做朋友是对哩。
这种人跟谁做朋友都长不了,做朋友的基础是彼此欣赏,这种人都是只欣赏自己,然后可能还会欣赏那些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某个名人或偶像,可一旦让他真正和那个人相处,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个人在他心里也就狗屁不是了。
这种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觉得全世界哩人都应该捧着他夸着他顺着他,一旦别人不这么做,他就可能反目成仇。
咱幺儿可不是会对别人降心相从的性子,所以还是趁早和这种人保持距离最好,被这种人在心里结仇惦记可不是啥好事。”
柳长青点点头:“小侠,您三哥说哩对,这种人咱最好不沾,老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我不敢说这个孩儿肯定就是个小人,不过依我这么些年见过哩人、经过哩事,这种人通常成不了啥气候,也没啥胆量,说话可厉害,但却不敢真对谁下啥黑手。
可这种人他要是惦记上了谁,他会成天价弄出些下作哩小事恶心你,苍蝇一样嗡嗡哩叫你没个清净哩时候,你要是自己心里没主见,会叫他给搅和哩天天都过不成日子。
对这样哩人,自己心里先得稳当,平常不用把他当成个事,他说啥你全当是放屁哩;
您来这个单位上班,没准这一上就是一辈子,日久见人心,只要你保证自己行哩正坐哩端就中;
您哩同事们自己也都长着眼哩,谁是啥样哩人,人家都看着哩,你不用害怕他几句话就会把你说臭了,只管放心安安生生过自己哩日子。
真是哪一天他蹬鼻子上脸闹腾哩很了,你觉得再不管就影响着自己哩日子了,就下狠手拾掇他一回,这一回就得把他给治下了,让他一想起你就害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对你使啥下作手段。
你现在将来上班没几天,领导对你也好,他就是对你说了几句不该说哩话,你也不能乱动。
你要是现在修理他,修理轻了不济事;修理哩重了,别人可能会说你仗着自己受重用,欺负他一个新来哩。
所以你现在就是好好干自己哩工作,全当没看见那个人就妥了。”
柳侠点点头:“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搭理他,过几天我就又该出去了,估计工程不结束还真就看不到他这个人。”
柳长青说:“那正好。”
猫儿不愿意了:“那他要是以后欺负俺小叔,俺小叔就得白受着?”
柳魁说:“孩儿,你要是走到路上,遇见个癞皮狗跟着你,一会儿蹭你一裤腿泥,一会儿搁你旁边撒泡尿,你说你该咋办?
你不能去蹭它一腿泥,也不能去他跟前撒泡尿,它是个畜生,啥感觉都没,咱自个儿还嫌恶心哩慌咧,是不是?咱只能先忍着,或者想法离他远点。
可他要是咬咱那就不中,小打小闹咱就当陪它耍了,想咬人,那就得直接把它那狗牙给敲了。”
猫儿使劲抱着柳侠的胳膊对他说:“他要是敢再咬你,我去敲他哩狗牙。”
柳侠把胳膊抽出来,把猫儿揽在怀里。
猫儿这才有点蔫地说:“这么冷您还得出去?”
只有第一次知道柳侠出去进行野外作业的时候猫儿表示出过难过,以后柳侠再出去,猫儿不管心里再舍不得,都会表现的很坦然。
这次,他以为这么冷的天,又快要过年了,柳侠肯定不会再出去了,所以这些天他心里特别踏实,没想到,还是得和小叔分开。
柳侠蹭蹭猫儿的头顶:“嗯,不过这回是去测量黄河咧,我就搁咱去京都哩火车上见过一回黄河,还是半夜,看不清楚,这次可能看看著名哩母亲河是啥样了。
往北边去哩路都比较好,罗工说,俺这次不会跟去三道河一样,天天都回来恁晚,俺最多六点半七点就到家了,小叔还能天天给你做饭。”
猫儿抬起头看着柳侠:“我不叫你给我做饭,你恁使慌,回来洗洗澡就开始计算数据吧,你早点计算完,我回来给你做饭,咱一吃你就能睡了。”
柳魁对柳川说:“咱猫儿真是老懂事啊!”
柳川说:“您要是多搁这儿几天就知道了,孩儿比这懂事儿哩还多着咧,幺儿过生日,孩儿给幺儿做了长寿面,还包了饺子,你都不敢相信吧大哥?”
柳长春听见柳川的话,问猫儿:“孩儿,你都会包饺子了?”
猫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包哩可丑,都趴那儿,还跟俺小叔哩鞋样恁大。”
柳长春说:“那就可好哩孩儿,爷爷一辈子了,连个皮都不会擀,俺孩儿都会给小叔包成能吃哩饺子了,还想啥咧?”
柳侠特美地说:“孩儿弄哩饺子馅儿可好吃,一点也不比俺妈跟俺大嫂弄哩差,大饺子吃着也可美,过瘾,十个,我吃六个,又吃了七个小哩,孩儿吃四个大哩,正好。”
猫儿趴在柳侠胸前开心地笑,可柳侠能感觉得到,小家伙其实特没精神,他把这次外业说的再好,事实还是他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小家伙又得跑着去公安局吃饭了。
不再说丁红亮那个让人倒胃口的话题,几个人说起了柳家岭和望宁的事,气氛越来越热烈。
柳淼现在是死了心,真的不说娶媳妇这件事了,有人给他介绍相亲,他都是直接拒绝。
他前几天专门回家了一趟,告诉柳福来和牛三妮,马寨有个姑娘看上柳森了,柳森也挺喜欢那个姑娘,柳淼已经决定了,如果那个姑娘家提出让柳森招赘,他会代表家长答应这件事。
柳淼说,等柳福来和牛三妮老了,他会回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但两个兄弟不能一辈子都打光棍。
牛三妮这次没哭号,听柳福来说,她原本又打算哭号来着,柳淼对她说:“你要是想叫您哩仨孩儿都打光棍儿,叫咱家断后,那以后就继续扯着嘴去造谣生事、动不动就哭闹撒泼吧。
最好能把咱家哩名声弄哩再臭点,臭哩叫连给牡丹说媒哩人都没,那我就彻底省心了,不用给柳森、柳垚准备彩礼钱,也不用给牡丹攒嫁妆钱,舒舒服服自己过一辈子。”
柳淼二十六了,在柳家岭一带,这样的年龄基本意味着,他这辈子已经错过了娶亲的年龄,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柳魁叹了口气说:“柳淼真是个好孩儿,就是生到咱那个地方,再摊上牛三妮儿这么个娘,孩儿一辈子就毁了。”
柳长青说:“要是有合适哩闺女,还是得给柳淼留留心,你看见您福来哥没?愁哩头发都快白完了。
唉,人这一辈子,真不知道搁哪儿栽坑儿里哩,您福来哥原来恁朗利个人,就因为娶了个牛三妮儿,这后半辈子就过哩没个人样了,还有老……,唉,人一辈子有那么几个坎,走哩时候得小心再小心,走错一步,就百步难回了。”
柳侠他们都知道被柳长青咽回去的是什么事,心里都有点沉重,只有猫儿满心都是柳侠要出去的事,没听见柳长青的话,还趴在柳侠怀里发呆。
柳川忽然说了一句:“不知道那俩小孬货睡了没?他们要是闹一晚上,俺嫂可咋办咧?”让柳侠想到了明天的事,他对柳长青说:“伯,您明儿还搁俺这儿呗,猫儿俺俩都可想您,明儿咱把小雲他俩都接过来……”
柳长青打断了柳侠,非常坚决地说:“不中孩儿,俺明儿坐清早那趟车就得走了,原来说没来你这儿看咧,就再多呆一晌,现在您叔、您大哥大嫂俺都看过了,知道你跟孩儿过哩这么好,俺也就都放下了,再搁这儿住着,耽误哩您都没心上班了。
再一个,家里就您妈跟玉芳俩人,我出来哩时候就不放心,您妈年纪慢慢大了,万一有点事,咱那个地方她们俩女人家可不中。”
柳侠撅着嘴看了柳长青一会儿,突然说:“乖猫儿,你先起来自己坐一会儿,小叔有点事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