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不当啊。我晕针又晕血。”
喻冬:“你们诊所正规吗?”
张敬:“正规又正骨。”
喻冬知他不想多说,点点头,翻了翻桌上的书。这是宋丰丰的位置,桌面和抽屉都堆满了空白的试卷和空白的习题册。教科书上只有前几页有一些笔记,历史和政治课本上的c-h-a图全是宋丰丰的画作,左边一个通灵王,右边一个游戏王。
张敬戳戳他:“喻冬,你跟宋丰丰认识也不过一个多月,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喻冬:“你很八卦啊。”
张敬:“满足一下我好奇心嘛。我也想有个为我挨打的朋友。”
喻冬想了想,把一件件事情数给他听:“我第一天到兴安街,他给我指路来着,还带我来看学校。我外婆说他平时常常帮她的忙,连饭都会做。有一次我外婆在码头收鱼,太多了运不回来,宋丰丰训练回来看到了,专门去找了一辆三轮车,自己踩,把我外婆和她的鱼都运了回来。”
他慢慢数着,把宋英雄的嘱咐也一并讲了。
“他爸也跟我说过同样的事情。”张敬说,“让我看着宋丰丰,帮他把学习搞上去。”
“你没有搞上去。”喻冬笑了,“张敬,你太坏了,你还带宋丰丰打游戏。”
“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张敬有些不好意思,“谁还真去看着他啊?又不是他妈。”
喻冬低低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又凑了过去:“对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他妈妈?”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下午放学之后,你出现在网吧的事情吗?”班主任佟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宋丰丰,“还有喻冬。”
宋丰丰端正地站着,没吭声。
“我现在不是批评你,只是在问你实际情况。”佟老师温和地说着,示意他可以坐下来,“慢慢讲,你把喻冬带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龙行网吧是什么地方,我也知道。你一个初三学生,去那里玩什么?”
“我去上网。”宋丰丰慢慢地讲,拼命在脑子里凑出一个可信的事实,“喻冬把我拉了回来,不让我去。”
佟老师眉头一皱:“就这样?”
宋丰丰十分坦然:“是这样。”
“那喻冬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佟老师给足了糖,开始上大木奉,“宋丰丰,你已经被市三中点名要了,可你也要参加考试的,你要有一个基础分,你现在连这个基础分都考不到。而且喻冬和你不一样,你不能害他。”
宋丰丰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我不会害他的。”
佟老师摇摇头:“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你的举报了。你常常去龙行网吧玩,听说还赌博?”
宋丰丰的脸色终于变了:“啊?”
佟老师盯着他,没吭声。
“没、没赌博。”宋丰丰在心里拼命跟自己说,不是赌博,是被坑了,“喻冬也没赌。”
他突然意识到,佟老师收到的举报明明是关于他和喻冬的,但她并未把喻冬喊来。
今天在教室门口,她看到喻冬头上的纱布,问了几句,然后只把自己带了过来。
宋丰丰知道老师的意思,他和喻冬不一样。但这必然的区别对待还是让他在这一瞬间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好忍受的难过。
“把你爸爸叫过来,我和他谈谈。”佟老师轻轻拍了拍桌子,“宋丰丰啊,你十六岁了,初三了。你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每一个选择都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一世人就只有一次十六岁,你好好想想,你已经是大人了,该懂事了。”
宋丰丰脸皮悄悄厚起来:“我爸出海了,要到十一月初才回。佟老师你可以用电台跟他联系。”
又逃过一劫。宋丰丰心里暗暗高兴。等到宋英雄回来,这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而且那时候恰好是今年最重要的全市摸底考,和他的事情相比,显然喻冬或是张敬这些学生更为重要。
按照以往的规律,如果宋英雄不在,佟老师会转而去找教导主任,也就是宋丰丰的姑姑。
宋丰丰打着小算盘,等待佟老师的下一句话。
“那没关系。”佟老师看着他说,“我找你妈妈谈也是一样的。”
宋丰丰呆了一瞬,突然大喊:“不!”
“宋丰丰妈妈也是老师。”张敬左看右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俩,连忙把没吃完的馒头拿出来,一点点地撕扯,“宋丰丰跟你说过么?她是实验中学的老师,我们市里最好的初中,给我们学校好多老师都上过指导课。”
喻冬想起来了,宋丰丰提起过实验中学,但从未说过和母亲相关的任何事。
“那宋丰丰怎么不去实验中学读?”喻冬小声问,“借读费又不是出不起。”
“他妈不让。”张敬边吃边说,“嫌宋丰丰成绩太差,丢她脸。”
喻冬张了张嘴,没说话,只将下巴搭在了宋丰丰簇新的习题本和教科书上,慢慢抿紧了唇。
宋丰丰的父母早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宋丰丰跟着宋英雄一起生活。喻冬和宋丰丰认识的一个多月里,宋丰丰没提过母亲,倒是宋英雄跟喻冬讲过一次,说他们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才离的婚。
那时候宋丰丰在厨房里煮汤,喻冬心想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宋丰丰很丢脸吗?喻冬并不觉得。虽然他成绩真的很糟糕,但从小学五六年级起就是校足球队的主力,上了初中之后也立刻进入了校队,十六中的足球队在全市各个中学里小有名气,宋丰丰就是这名气的一部分。
而且人很好啊。喻冬又想。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从张敬那里抢来一个烧卖,塞进嘴巴里默默地嚼。
他不理解为什么宋丰丰的母亲会不喜欢他。
直到第二节 课结束,宋丰丰才回来。他脸上带着y-in沉的神情,整个人木木地坐在位置上,像一尊不动不摇的凶恶罗汉。张敬不敢和他搭话,只不断地在桌下踢喻冬的椅子。
喻冬埋头做题,抬手在后脑勺的纱布上挠了几下,用后座也能听清楚的声音叹气。
宋丰丰听到了,脸上的凶相顿时消失,起身询问:“疼?”
喻冬:“有点。”
宋丰丰转而去戳张敬:“给点镇痛药行不行。”
张敬左右躲闪宋丰丰的手指,心想还是喻冬有办法,宋丰丰又活过来了。
喻冬等着宋丰丰跟他说去老师办公室的后续,但宋丰丰没有开口。只要跟喻冬讲话,开口肯定是那句——疼?
吃了午饭,喻冬仍旧睡不好。这一天没有太阳,他站在阳台上,塞着耳机听听力。兴安东街和西街就在玉河桥两端,他能看到宋丰丰的家。
宋丰丰也没睡。他坐在二楼天台的边缘,长腿耷拉在外面,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
喻冬冲对面挥手,但宋丰丰没看到。他含着一根冰木奉,在冰凉的水泥上坐了一个中午。
下午放学,喻冬决定和张敬一起做一件让宋丰丰高兴的事情。
“我们去看你训练。”张敬先把自己的书包挎在肩上,另一手拎起喻冬的书包,“走走走。”
平时特别喜欢邀请两人去看训练的宋丰丰今天没动。
“我今天不训练。”他摆摆手,“我妈要过来。”
张敬和喻冬对了个眼色。
“什么时候来?”张敬问。
“不知道。”
张敬一拍胸脯:“那我请你们吃妈仔牛杂,吃饱了再送你去开家长会。”
“算了,你和喻冬去吃吧。”宋丰丰抓起自己的书包,有些紧张似的拉了拉衣领,“我去佟老师办公室等着。”
张敬要回家帮忙,连小灶也不开了,在校门口与喻冬挥手道别。两人的家不在一处,不可能同路走。喻冬在校门口站了片刻,忽然发现这是他在十六中读书以来,第一次没跟宋丰丰一起行动。
……等他吧。喻冬心想,平时宋丰丰也是这样等待开小灶的自己的。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走到校门口旁边的妈仔牛杂那里,点了牛腩、牛筋、白萝卜和丸子。回家还得吃晚饭,他不敢多吃,一片萝卜也嚼得慢吞吞的。端着塑料碗吃了一会儿,喻冬突然皱起眉。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树下有个说不上陌生的人。
龙哥正将一根烟点起,仍旧坐在他的改装摩托上,半长的头发已经剪短了,是一个很新潮的发型。他将手中火机潇洒磕上,咬着烟冲喻冬扬起头,示意他过来。
喻冬咬了个丸子,转身背对龙哥。
“靓仔!”龙哥尴尬了,连忙从摩托上跳下来,“就是你,靓仔。过来!”
第06章
喻冬不知道龙哥来找自己做什么,但肯定没啥好事。他囫囵吞了丸子,直接往学校里走。龙哥几步追上来,一把拽住了他胳膊。
学校的门卫一直在值班室里盯着龙哥,见龙哥居然和本校学生拉拉扯扯,立刻蹿出来:“干什么干什么?”
龙哥笑着拍拍喻冬的肩:“跟我表弟聊聊天嘛。”
喻冬不想让龙哥把他和宋丰丰去网吧赌钱的事情抖出来,跟着龙哥走到一边才没好气躲开他,说:“谁是你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