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呗。”龙哥松了手,笑着上下打量喻冬。
他刚从家里出来,打算去网吧看看,顺便巡视一下自己的其他店铺和地盘,经过十六中时想起那天遇到的黑炭和白皮小孩,便停下来瞅了瞅。没想到真就遇到了喻冬。
“学习怎么样?”龙哥一边抽烟一边问。
喻冬很反感烟味,不断地往后缩。
“要好好学习。”龙哥看出了喻冬的厌恶,但这厌恶也让他很有成就感,于是干脆往喻冬脸上吐了一口烟,“要是真的学不好,你就当我小弟,我罩你。”
喻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中默念化学元素表。
龙哥见他沉默,忍不住又多聊了几句:“想考哪个学校?”
“考到哪个就读哪个。”
“没志气。”龙哥摇摇头,“要考就考最好的。别听什么‘宁做j-i头不做凤尾’,那都骗人的。凤尾那也是凤啊,跟j-i能一样吗?龙哥是过来人,你听我的。我以前在三职高读书,也算是j-i头,有用吗?丢!”
喻冬背完了化学元素表,开始从A字母打头默背英语单词。
龙哥自顾自地跟他聊天,也不管有没有应答,聊着聊着感觉饿了,要求喻冬请他吃牛杂。
一碗牛杂还没烫好,宋丰丰出来了。
看到龙哥在,还跟喻冬勾肩搭背,宋丰丰顿时紧张,连忙冲到两人中间,亲亲热热地揽着龙哥肩膀:“龙哥,来找我吗?”
见到宋丰丰,龙哥也没了再跟喻冬瞎聊的兴致。“来问问靓仔的学习情况。”他把那碗牛杂塞到宋丰丰手里,冲喻冬挥挥手,转身走了。
眼瞅着改装摩托突突突一路远去,宋丰丰莫名其妙:“他来干什么?来找你?”
喻冬:“嗯,问我的学习情况。”
宋丰丰:“……”
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大口吃完牛杂,示意喻冬一起回家。喻冬看看他,又看看校门:“家长会开完了?”
“没开。”宋丰丰CaoCao擦嘴,“我妈没来。”
“为什么?”喻冬奇道,“佟老师不是认识你妈妈吗?”
“我妈还认识我呢。”宋丰丰干巴巴笑了一声,“那她也没来啊。”
喻冬不吭声了,跟着宋丰丰往前走。路上颠簸,宋丰丰不打算载他,两人慢吞吞一路往前走。铁道口又下闸了,运货的列车一眼看不到头,速度很慢,煤堆很高。
“她很久没看过我了。”宋丰丰突然说。
喻冬嗯了一声。
宋丰丰盯着那盏红彤彤的灯。
“我也不想见她。”
灯光把他的眼睛映照得微微发红。
喻冬心想,我和宋丰丰都挺惨的,都没有妈了。这难得的共通之处让他心情复杂,想说些什么安慰宋丰丰,但脑子生锈了似的,运作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明天你训练吗?”他问,“我和张敬去看你踢球。”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列长长火车的尾巴。
“给我带大只佬的大杯丝袜n_ai茶。”宋丰丰开始点单,“加珍珠和红豆。”
喻冬:“行行行。”
周兰做好了晚饭,正在门口收拾晒干的鱼。鱼干都有手臂粗细,被猫叼走了两条,她忍不住骂起那只不知道已经跑到何处的猫:“平时没给你吃的吗!”
宋丰丰帮她把鱼装好,拎到二楼放着。再下楼的时候周兰已经摆好了饭菜,和喻冬坐在饭桌边上等待宋丰丰。
宋丰丰很喜欢这一刻,他快快活活地坐下来,把这一天发生的不愉快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海边人吃的饭,肯定要有鱼有虾。周兰今天还做了新鲜的鱿鱼,大的切成鱿鱼圈和香芹一起炒,略小一点儿的则扒拉干净内脏,在里面填满了r_ou_馅,直接上锅蒸熟。汤是洒了葱花的鱼汤,入口鲜甜,还有一碟豆豉排骨和一碟青菜,满满地摆了一桌。
“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菜?”宋丰丰边吃边问。
“鱿鱼都是你爸爸让人送过来的。”周兰夹起一个满是r_ou_馅的小鱿鱼放到宋丰丰碗里,“你要吃多点。”
宋英雄所在的渔船隶属于一支船队,这次出远洋打渔,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由于没有卫星电话,渔船只能通过电台联系港口和地面。家里人若是有什么急事需要立刻找到渔船上的人,也必须要通过地面电台,没办法立刻联络上。
这鱿鱼肯定不是宋英雄那条船上的。宋丰丰知道他爸一出海就特别担心自己儿子吃不好穿不好,隔三差五就联系地面电台,叮嘱朋友送这个送那个。
其实他在周兰家里吃得很好,至于别的方面,他只是一个学生,花费不多。
而宋英雄最最担心的学习问题,则已经是宋丰丰难以逾越的深深沟壑。
喻冬的右手不方便,只能使用左手,用勺子来舀饭。
宋丰丰吃完了一碗饭,抬头看到喻冬面前那白饭几乎还是满的,连忙主动提出请求:“我喂你?”
周兰笑个不停。喻冬瞥他一眼,决定不予理会。
吃完了饭,周兰不让宋丰丰帮忙洗碗,把他赶到二楼,叮嘱两人好好看书做作业。
宋丰丰满口答应,等周兰走了立刻掏出一沓稿纸,摆在喻冬面前。
“我要写检讨,你帮我。”他强调道,“本来你也要写的,但是我帮你扛下来了。佟老师说这检讨要写满八百字,我写不来。”
“佟老师不喜欢让人写检讨啊?”喻冬奇道,“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宋丰丰又掏出一支笔,打开盖子,放在喻冬面前。
“以前不喜欢,这次不一样。”他挠挠头,“月底不是有校运会么?我这次被人举报到教导主任……就我姑姑那边了。她也挺生气的,一定要我写检讨,如果检讨写得不满意,就不让我报名参加校运会。”
喻冬心想初三学生的校运会,那不就是去玩儿么?
“我手都这样了,怎么写?”他把纸笔推回去,“我说,你写,别写错别字。”
宋丰丰对这检讨非常上心,不仅仔细查书学会了格式,并且对喻冬口述的检讨内容不断挑刺。喻冬被他折腾得烦死了,最后咬牙来了句:“就这样吧,我脑袋疼。”
宋丰丰立刻消停,连忙收拾东西:“好好好……那我走了,你休息。”
他愧疚极了,临走之前还下楼给喻冬冲了杯麦片端上来:“你不要看书看太久,早点睡觉。”
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喻冬翻开数学习题册开始做题,才刚写完一个“解”字,宋丰丰又在楼下喊他名字。
“别吵醒我外婆。”喻冬以为他忘了什么,“什么事?”
“你耳朵,没事吗?”宋丰丰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喻冬:“……我说过了,我没聋!”
检讨顺利交上去了,宋丰丰没再提过母亲的事情,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校运会的准备工作中。
说是准备,其实也不过是每天最后一节课免于呆坐教室自习,可以获准去跑步而已。
宋丰丰一个人报了七个项目,连跳高、铅球和标枪都填上了自己名字。
张敬负责登记,一边写一边惊叹:“宋丰丰,你体能这么好?可是学校规定一个学生最多只能报三个项目。”
佟老师正好经过,连忙把张敬拉到一边:“冲刺班的学生是特例,宋丰丰可以多报一点,你不要声张。”
张敬连忙点头,与佟老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冲刺班上女孩子居多,四十个人里头男孩不足一半,许多项目确实没办法参与。宋丰丰既然能上,当然就让他上了。张敬把大家递来的报名小纸条整理到表格上,写着写着,忽然发现喻冬没有报任何项目。
他踢了踢喻冬的椅子:“喻冬,你呢?”
喻冬死气沉沉地转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前一天的语文测验中,喻冬作文没写完,分数比张敬少了整整十分,这让他仿佛笼罩在低气压里,生人勿近。
张敬蹬鼻子上脸了:“那我给你报广播组吧?还是拉拉队?”
喻冬:“你别写。我什么都不报。”
宋丰丰从外头跑回来,手里拿着三瓶可乐,放在了自己桌上:“喻冬,请你喝饮料。”
喻冬叹了口气,放下笔,慢吞吞转过头,拿起一瓶就开始灌。自从受伤,他一面想着做题要快,写字要快,但一面又得注意保持适中的速度,免得让自己伤势更重,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可名状的矛盾之中。
忧郁的喻冬比平时还要吸引人,每天使用各种借口跑上六楼的女同学数不胜数。
宋丰丰看着张敬写的表格,问了一个不一样的问题:“喻冬,你是不是不喜欢运动?”
喻冬咕嘟嘟地喝汽水,摇摇头。
“你报一个吧,手臂不是快好了么?”宋丰丰撺掇他,“报一个我也参加的项目,我罩你。”
喻冬舔舔嘴巴,意识到宋丰丰和张敬对他的误解很深。
“我……我虽然很白,但我也常常运动的。”他指着自己,艰难地承认了因为肌肤色号而导致的误解,“我也有很擅长的运动,只不过恰好不是跑步或者推铅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