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时生抄了条小道,刚好碰见一场电影检票,检票的认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混着人群就进去了。
他换了员工服出来刚好和蹙着眉的张主管撞了个正着。
张主管狐疑地看了解时生一眼,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张主管来的时候知道他不在,故意在门口堵着,没堵着人,正琢磨着回头就看到解时生连衣服都换好了。
大变活人?真是见了鬼了。
“有一会儿了,”解时生有些茫然,他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主管?”
张主管盯着解时生的脸看了一会儿,良久才挥了挥手说道:“别愣着,时间到了干活去。”
这家影院在江州最繁华的街上,熬到凌晨一两点钟闭店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十一点半左右观影的人才开始慢慢减少,他巡完了厅在表格上标记好时间和场次。
他找了个位置坐,做他才写了一半的语文卷子,同事哈气连天的锤了锤腿,抱怨道:“日夜颠倒,姓张那个孙子把自己夜班排少了三天,半年下来能凑出个年假来了。”
解时生充当合格的听众适当的嗯了一声,同时用碳素笔在四个选项里把病句勾了出来,他的心思不在少三天还是多三天上边。
同事挺了挺背脊,瞥了解时生一眼,大概是因为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心情也稍稍转晴说道:“你年纪小也扛不住总这样熬着。”
解时生和正式职工不一样,他是兼职,工资低,又因为他白天要上课,兼职只能在晚上,一周大部分时间都熬在电影院的夜班上。
18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一周五天,一天120,周末双休,这笔账特别清楚明了,他不在乎别人多几天少几天,总归他的工资是要按天算的,一分钱都缺不了。
“没事儿的,”解时生笑了一下,说道,“谢谢哥。”
那同事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诶,没什么好谢的。”
夏天的晚上燥热微微褪去一点,风吹着还让人感觉没那么难以忍受。
俞意躺在单人床上,脑袋冲着窗户那边,他手机的音乐音量调到最大,夏凉被全糊在了脸上,打算就这么度过今天晚上。
耳机里,Vitas的Opera2已然临近副歌,这是俞意最喜欢的歌曲之一,每次听到海豚音都能让他感到身心愉悦,恨不得跟着嚎上一嗓子,只可惜由于先天条件受限,他唱不出海豚音,顶多只能来一段狼嚎。
舒缓的前奏做好了铺垫,副歌的高音即将喷涌而出,俞意屏息,准备迎接海豚音的到来。
他失算了,等来的并不是期待的海豚音,取而代之的是蚊子亲切的嗡嗡声。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手机没电罢工了。
俞意瞪着眼睛呆愣了很久,默默地咕哝了一句:“我靠——”
神笔俞良,说的比画的还灵。
俞意没开灯,猫着腰拿着手电筒往床边的墙上照,另外一只手抄着他的单词书,一时被害妄想症发作连墙上的不明黑点都抽。
他地毯式搜寻了三圈,平静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蚊子又再次卷土重来。他气得牙痒,把半瓶花露水洒在身上,结果依然没什么用。到最后,他干脆把花露水拿在了手里,就等着那蚊子自己送上门来。
好不容易,耳边终于响起了期待已久的嗡嗡声,俞意大喜,狂笑着往自己脑袋边上喷花露水,边喷边大喊:“我他妈就不信了……啊!”
他太过得意忘形了,以至于把花露水直接喷进了自己脸上。
更过分的是,那只蚊子像是没事人……哦不,没事蚊一样,依旧优雅地在俞意耳边飞来飞去,仿佛是在向俞意炫耀它灵活的走位。
俞意在屋里转了大半圈,被自己身上的花露水熏得晕头转向,自暴自弃地拉开纱窗往外探头。
他深呼吸了一口,再把花露水味的二氧化碳全排掉。夜深人静他生出一种连呼吸都没人跟他抢的错觉,但他还没享受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凌晨,小区楼下还有人。俞意有些好奇,那人推着自行车慢腾腾地挪到了路灯底下,路灯是俞意家单元门正对的那盏。
那人把自行车撑在路灯旁边,在车子旁边蹲下来。
大半夜不睡觉,形迹可疑……偷车?
俞意又把脑袋往外探了探,有点着急,大半夜吵到邻居不道德,他没招了直接把手里刚拎着的单词本扔下去了。
没砸着人,差点把车砸倒了。
他这声不算大,但夜里太静了,显得极其突兀和尖锐。楼下那人转过头往楼上看,那贼就站在路灯下面,那张脸被看得一清二楚。
还挺年轻的,与他年龄相仿,看着这模样有点眼熟,俞意皱了下眉,有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谁?”楼下的人吭声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害怕吵到邻居。
“……”
俞意心猛地一跳,突然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了,他快速地把纱窗拉下来,顺着窗户蹲下了。
是那个十声哥哥!
俞意抿了一下嘴,悄悄地冒了个头在纱窗后面往楼下看。
解时生把地上的单词书拿了起来翻了翻,又回头往黑漆漆的楼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俞意前一秒还觉得别人是贼,转瞬间就自己成了做贼心虚的那个,他仔细地回忆了一遍,确定他单词书上连个名字都没写。
怎么办,把新邻居当贼并且用书砸了他。
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手机那头喂了几声,解时生把它挪到耳边,说道:“喂?”
荀殊然问道:“怎么了刚才?”
解时生把单词书放进兜里,蹲着把车链子重新挂上,说道:“碰见个半夜不睡觉发疯的。”
第3章
解时生把自行车锁好,不想和荀殊然大半夜聊有没有人发疯。
那边的荀殊然也想起了重点,说道:“明天下午空着吗?有空帮我盯着店。”
他周末兼职的地方,老板的儿子在省会读高三,前段时间听说在学校“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老板气得又是骂又是哭,在电话里宣称要和那个兔崽子断绝父子关系。解时生当时正好在店里,刚想要安慰两句。
店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突然说道:“他能像你这样懂事,当爸的就不用这么cao心了。有点羡慕了。”
解时生没出声,准备好的几句话全都消失了。解时生连他爸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而且他根本不会知道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陌生人羡慕。
第二天店长给解时生结了当月的工资,还多开了两天的,事儿都了了把店盘出去带着全部家当去省会陪读去了——就为了那个无恶不作的昨天刚断绝关系的兔崽子。
解时生一时哑然,荀殊然挑了下眉,叼着木奉木奉糖说道:“羡慕了?”
“放屁。”
荀殊然轻轻笑了一声,推了一杯n_ai茶到他眼前,哄他说道:“我羡慕、我羡慕还不行吗?”
“有。”解时生回过神来说道。
荀殊然在他们学校对面开了家n_ai茶店,店面不大,他一个人身兼数职,里里外外就靠着他一个忙活,他一个人请假整个n_ai茶店都得关门。
“下次请你喝n_ai茶。”荀殊然尾音上翘,心情颇为不错地哼了一小段歌。
关门意味着零收入,荀殊然恨不得长在钱眼里,多大的阻碍搁在眼前也阻挡不了他上班,除非因为某件事。
解时生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还要去?”
“不去白不去,怎么了有规定不让吗?”荀殊然蛮不在乎地说道。
“江大校规啊。”
对面的人被噎了一下,很快说道:“周六下午就交给你了。”
回到家的时候周衍源已经睡了,解时生冲了个凉水澡把卧室的窗户打开。
他的床贴着窗户的这一侧,夏天太热,离窗户太远活不下去。他的精神和身体绷着的一根线挨着床就全断了,无可救药地松懈下来。
他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喷嚏。
解时生迷迷糊糊地想道:有股花露水的味道。
周六,荀殊然不知道第几次低头看时间,恨不得把时针拨快点,他极力地掩饰这点不寻常没话找话地问道:“昨晚拿书砸你的案子破了没?”
“来杯原味n_ai茶,要热的。”一个姑娘进门说道。
解时生收了款,将n_ai茶封口装袋,说道:“拿好,您的原味n_ai茶。”
送走了客人,解时生才抽空对荀殊然说道:“你怎么还记着昨晚的事儿?”
撑着下巴往外看的荀殊然听罢一愣,说道:“嗯?你说什么?”
解时生抬眼看了看他的白衬衫和淡色牛仔裤,平时不抓两下难受的头发现在打理的清清爽爽,看着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这人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你说什么?”荀殊然锲而不舍又问了一遍。
“时间到了,你想迟到?”
荀殊然啊了一声,忙不迭的从n_ai茶店滚蛋了,给解时生留了个清净。
“吃饱了。”俞意喝了半杯柳橙汁,拿着板凳在阳台坐着。
俞良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一眼,说道:“又进行光合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