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云下了车,径直跑到柳侠和猫儿跟前,十分兴奋地说:“柳侠,我爸妈在徳畅园订了雅间,他们想见见你。”
柳侠“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和周晓云谈是很认真的,没一点敷衍,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想到过双方互相拜见父母的事。
其实,柳侠没发现,他只是在家人的期盼下认真地谈恋爱,所以一直都没有真正地把谈女朋友这件事和自己未来长远一生的生活联系起来,他年轻的心一直以来都被改善全家人和猫儿的生活的责任感所充塞,他所有的快乐几乎都由此而生,根本无暇去幻想其他。
大学毕业后,虽然经常外出是个不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他对自己的现状十分满足,他希望的是永远保持这样的状况,所有可能打搅到他这种生活的因素都让他下意识的抗拒,其中包括恋爱和婚姻,对于这两件事,他甚至连起码的向往和追求都没有,所以也不可能认真地考虑过其中的细节问题。
尤其是中间还隔着未婚的柳凌和柳海,婚姻对柳侠来说感觉还相当遥远,现在周晓云的父母乍然出现,柳侠恍惚地觉得好像不太真实,或者说是因为他知道双方忽见父母意味着什么,所以一时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这样被确定了
周晓云使劲拍了柳侠的胳膊一下:“柳侠,你傻了?干嘛一直瞪着我不说话?”
猫儿刚才太专心了,周晓云开的汽车响和跑过来他都没注意到,忽然听到周晓云这么说,他浑身一激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周晓云这个消息意味着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结果,他本能地扭头喊了声:“小叔!”
柳侠已经反应过来了,虽然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但他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周晓云的男朋友这个事实,既然周晓云的父母已经来了,做为男方,任何理由推辞不往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柳侠再不情愿也不能那么做,他拍了下猫儿的头:“乖,咱们把东西收起来,小叔得去拜见你周阿姨的父母呢。”
他又笑着对周晓云说:“真的有点吓傻了,我害怕你爸妈看不上我,刁难我。”
周晓云带着点小小的骄?c-h-a??得意说:“不可能,我看上的人,我爸妈一定不会刁难的。”
房春明走了过来,接过猫儿正收着的三脚架说:“小柳,你有事就去办吧,不过,”他小心地往吃饭的地方看了一下:“跟他们说一声,这样也算你有个交代,省得让人当成小辫子抓着。”
柳侠点点头:“谢谢房工!我可能会晚一个小时左右,吃完饭麻烦您先带着他们干,我尽量早回。”
房春明笑着说:“如果是第一次拜见泰山老大人,还是不要急着回来的好,省得被指没诚意。”
周晓云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你吃完饭就回来,我爸妈一点不拿邪,他们知道咱们上班的人身不由己。”
柳侠过去跟其他人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去办点私事,可能晚回来两个小时左右,除了魏根义,其他几个人都笑着说让他随意,他们都知道活儿该怎么干。
猫儿忽然对柳侠说:“小叔,我不跟你一起去了,你回不来,我帮房伯伯记录,这样就少耽误点进度。”
柳侠揽着猫儿的肩膀带着他往周晓云的车那边走:“小叔现在紧张的腿肚子只抽,关键时刻你不想着怎么去给小叔壮胆居然想一个人逍遥自在,你是想让小叔一辈子打光棍吗?”
周晓云吃吃地笑:“猫儿你必须得去,你小叔要真是给吓得尿裤了你还得负责给他换裤子呢!”
猫儿听到连周晓云都这么说,只好跟柳侠一起上车。
在徳畅园最豪华的雅间,柳侠和猫儿见到了周晓云的父母。
周家父母虽然打扮的都很富贵,都穿着有大毛领子的棕红色皮衣,暴发户的外在特征表现的十分明显,但却没有电影电视上演的暴发户们那种夸张的趾高气扬和盛气凌人,周父的眼神确实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不过据说岳父们第一次看未来的女婿通常都是这种态度,所以柳侠也不介意。
周母热情随和,看见柳侠后那高兴的样子绝对不是装的。
如果抛开所有的社会附加值只看本人,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满意柳侠这样的女婿人选,至少猫儿是这么认为的。
周母对猫儿也不吝溢美之词:“这就是小猫儿吧?哎呀,我说晓云咋说起来就恁待见咧,这孩子咋生哩这么好啊?”
周母这句其实是没话找话的赞美成功地取悦了柳侠,不但缓解了他紧张的心情,还对周家父母的印象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比昨晚周晓云点的那一桌还丰盛。
柳侠和猫儿心有灵犀地对了一个难受又发愁的眼神,难受这么好的东西有很多最后又要被当成垃圾倒掉,发愁柳侠身上带的钱不够结账最后可怎么办。
在他们这一带,有恋爱关系的男女双方家人和亲戚朋友在一起时,共同消费产生的费用一般都是男方承担,这是长久以来的风俗,从来没听到有人质疑过,柳侠和猫儿也是想都不想就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浪费的担忧很快就不存在了,周晓云的大哥周晓刚一家三口和二哥二嫂都来了,周晓刚的儿子十岁了,胖乎乎的,吃得比柳侠还多,红烧肘子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十个人吃这一桌,可能还会有剩余,但不会太离谱。
柳侠注意到周晓云看他的眼神有点忐忑,马上回应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柳侠记得,有柳长青在的地方,孙嫦娥永远都是安心自在的。
今天是他作为男方第一次和周晓云的家人见面,他不希望这样的时候周晓云还因为昨晚上的事而不安,不但要担心父母家人对他是否满意,还要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喜好,担心他因为周家人不妥的行为而迁怒于自己而影响到两个人的关系。
第一次拜见女方家长,招待的酒席丰盛点是应该的,只要不过分浪费,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能够接受。
周晓云感觉到了柳侠的情绪,马上轻松了,虽然柳侠有许多她不能理解的习惯,但总体来说,柳侠是个宽怀大度的男朋友,对小事不计较,尤其不爱翻旧账,除了花钱上有点小气,其他方面,周晓云觉得柳侠真的是无可挑剔。
周晓刚对柳侠态度非常好,柳侠说下午还有工作,不能喝酒,他马上就不再硬劝了。
但二哥周晓勇好像一看见柳侠就十分不待见,虽然没直接说什么挑衅的话,但那一直斜睨着的挑剔的眼神,柳侠和猫儿都感觉到了。
女士们轮番探问柳家的情况和柳侠的收入状况,柳侠老老实实一一回答,当然,私活儿的事例外。
周晓刚问柳侠既然有能力独立带队作业,为什么不偷偷揽点私活挣些外快时,柳侠说:“我们单位在这方面的规定很严厉,私下揽活儿会被开除。”
在周家人轮番盘问的时候,柳侠的脑子在高速运转,想私活的事要不要说,如果说,怎么说;最后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说的好,私活儿是非正常收入,非常不稳定,不能作为给女方家人担保以后为周晓云提供何种状态生活的承诺,说出来等于欺骗。
他只承诺在自己掌控之中的事。
听到柳侠家有兄弟七个,还有两个姐姐,浑身上下从衣饰到发型无一不时尚的周家二嫂鲜红的嘴唇张成了夸张的“O”型:“我哩老天爷啊,早就听说山沟里哩人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还真是哩呀!”
柳侠还没发声,周晓云就非常冲地回敬了她二嫂:“尚诚就是个大山沟,您娘家那村名儿念出来都没字能写,你装啥洋气咧?您家不也姊妹五个嘛,以前哩人都是一家一大群孩儿,你这样说柳侠家就能显哩您家老有水平老有素质?”
周晓勇也对周二嫂很不耐烦:“你哪儿恁多乏话?你少说一句没人会给你当哑巴卖了;晓云你别搭理她,信球货,连个话都不会说。”
周二嫂显然经常被这样抢白,脸都没红,只是不自在了一下下,就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去了。
猫儿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反击忍下了,端起碟子吃柳侠给他夹的烧鳝段。
可当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宋福军身上,周晓勇对宋福军的父?c-h-a??电线生意几年内就成为尚诚县出名的有钱人之一表示敬佩时,猫儿却忍不住了,他非常鄙视地说:“他那种靠坏良心挣来的钱,我们宁愿永远当穷人也不愿意要。”
周家人都看着猫儿不说话了,因为猫儿的口气真的是非常非常恶劣。
周晓云奇怪地问:“猫儿,你为啥这样说?”
猫儿说:“我们学校今年晚开学三天,就是因为开学那天很多电线着火了,新教学楼和寝室楼,后来查到原因,就是因为电线质量太差,那些电线就是你们这里生产的。
人家正规的好电线外面的绝缘橡胶层的黑?c-h-a??橡胶是一体的,你们这里是用最差的橡胶刷了黑漆冒充的,在水里多泡一会儿,一摸都能沾一手黑,他们这样做生意就是坏良心,用这种方法赚钱,挣的越多说明他良心越坏。”
周晓云转头问周父:“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咱这儿出哩电线不敢买,都是假哩,骗人哩,这都是真哩爸?”
周父说:“最早开始做电线那几家都是做哩好电线,这几年新开哩电线厂没基础,争不过人家,就偷工减料降低成本,靠低价竞争,看着差不多哩电线,真哩成本比假哩高可多,人都待见买便宜货,结果假电线销量特别大,那几家做假货哩都赚了大钱。”
猫儿咬牙切齿地说:“我奶奶说,坏良心的人死了之后得下油锅。”他喜欢放假,但不能容忍放假的原因。
周晓勇不屑地哼了一声:“那都是没本事的人安慰自己哩,能赚钱就是有本事,活着都过不好还说啥死后,谁知道死后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