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望笑了:“咱们那会儿还不都这样,不玩的是少数,有的浅尝则止,有的就陷进去了。关键是我表姐找不到老公,硬是拿我当树洞宣泄,后来我跟她说不行把儿子放我公司去,先干三个月搬运,再干三个月机工,当一年水手,练好了就三副二副大副这么做上去,我保他十年之内当上船长,十五年之内把我公司最大的商船给他带。反正我当年也是这么被逼出来的。”
祁蓝紧着点头,想起于南望在他宿舍说过的话。于南望道:“可惜我表姐不愿意,又要孩子不吃苦,又要孩子有出息,历来慈母多败儿,此言一点不假。”说着摇摇头叹口气,把烟头丢进路边一个树墩状的垃圾桶里。
祁蓝笑道:“我猜令堂一定是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式的人物。”他没想到这么一说,于南望竟隐隐打了个寒噤,干笑着道:“哈哈,哈哈,你总自谦成绩不好,这典故用得多么精准。”祁蓝看看于南望:“你冷?”
“不冷。”
“那你哆嗦什么?”
“拜托祁队长收了神通吧!”于南望笑嘻嘻地打岔,“说好了是朋友聚会呢?别拿刑警队长的目光如炬扫描我,吓到我还要哆嗦。”
“你可是打算赤手空拳应付半车歹徒的人,还能被我看哆嗦?”祁蓝挑着眉毛,于南望苦笑道:“主要是觉得胜算无望,才不想白搭上你一条命。你要是手里有架微冲,我早喊警察同志顶住我先撤了。”
“还是想不起来跟谁有过节吗?”祁蓝吸了最后一口,也把烟头扔了,“虽然你说是意外,其实这事儿警察一看就清楚,百分百的复仇作风。警方帮你查,比你自己来要可靠。”
于南望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站定了看天,此时太阳已经彻底没入地平线,仅有西方山顶尚有余晖,头顶一片深蓝浸染,苍穹清透,一颗大星在东南方灼然有光。于南望站得笔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匀称身形,良久良久才听他叹口气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生意做大了,到底谁看你不顺眼,那是怎么猜也猜不出,总不能把竞争对手都算进去啊。不过那几个人的长相我倒是记得清楚,如果警方要通缉,我一定配合。”
祁蓝走到他身后一尺远的地方道:“那就好。”他看于南望有些悒郁,便伸手捅他胳膊,“喂?发什么呆呢。这会儿晚了,是不是琢磨该回去陪嫂子了。”
他随口开句玩笑,于南望道:“我没结婚。”
“女朋友呢,没在这边?”
“我单身。”于南望抿着嘴佯装一个怒脸,“不许再问,再问翻脸。”
第19章
祁蓝笑道:“你都混到霸道总裁的人设了,难道还跟老百姓一样到岁数就被催婚吗?大不了进小区门口时开车猛一点儿,按言情剧的发展,那地方最容易撞到一辈子的姻缘,说不定有个仙女儿就被你撞了。”
于南望没好气地道:“谢谢啊,这么俗套的剧本现在还有吗?”
祁蓝挠挠头:“反正我每次回去看我妈,我妈都在看这种剧,还得拽着我一起看,不光看,还得陪她讨论,谁爱谁谁不爱谁的,不陪着算不孝,陪着真是难熬。”
“你算说着了。亲妈是什么?亲妈就是能最精准地给你添堵的人。”于南望终于忍不住发表意见了,“甭管在外面怎么呼风唤雨,怎么大闹天宫,只要见了亲妈,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卧不好还得跪着,跪到服软趴着。”
祁蓝瞠目结舌:“想不到于总家教如此严谨。”
于南望沉吟着道:“历来慈母多败儿,我自认不算愧对上一代留下来的产业,多一半仰仗家母教诲。”话是这么说,语气多少有几分沉痛,想来各种难言之隐,只能一叹了之。他振作了些精神,扭头笑道,“不提这个,我有间画室,从来没对别人展示过。你要不要去玩?”
“让我画啊是怎么着?让我画就去,不让动笔就不去。”
“要画还不容易,画笔颜料画布有的是。喜欢当米开朗基罗吗?你愿意往墙上画也行,整座别墅都可以给你涂。”
祁蓝做了个鬼脸:“给你当义工刷墙啊。”
“整个别墅外立面花了一个亿。”于南望随手一挥,“我都肯给你当画布,你这义工未免太潇洒了。”
祁蓝吐吐舌头,跟着于南望去画室。画室在别墅顶层,白天必然是光照充足,才方便衡量色彩造型。于南望开门进去亮了灯,画室里顿时燃起十二盏仿火焰式的大灯,照得画室亮如白昼。一进门迎面一幅巨型彩色照片正对着祁蓝,是一款带支架和瞄准镜的黑色步枪,枪身后座,仿佛子弹正要脱膛而出。
祁蓝指指照片:“画室兼摄影展吗?”
“我画的。”于南望一脸“我就知道你会上当”的得意,祁蓝果然惊呼一声,走过去仔细观看,还真是画的。于南望道,“M99半自动狙击步枪,s_h_è 程远精度高穿透力强,尤其是造型漂亮。”他用手从画上的枪口比划到祁蓝胸前,“穿甲弹距离500米可以击穿1.5公分以上厚度的钢板,彻底把目标打烂。”说着,手在祁蓝胸前画了个大圈,从祁蓝胸部一直抹到脐下,笑嘻嘻地道,“基本上这个范围,就都没了。”
祁蓝故意捂着裆部:“谢谢你给我把根留住。”
“爆炸可产生18片以上的子弹碎片,你猜你有没有那个好运气呢?”于南望往下看着祁蓝两手挡着的地方,递给他一个苹果,“别捂了,除非换铁护裆。”
“拿苹果也挡不住啊!”
于南望表情复杂地看了祁蓝一眼:“这是给你吃的。”
祁蓝有点儿脸红,接过苹果道谢,塞嘴里咔嚓咔嚓啃,苹果清甜可口,鲜美多汁,一会儿就连果核都啃光了。他一边啃一边在画室里转,画室里有一点静物写生,一点景色速描,最多的是各种枪械。常见的AK47之类不用提,连一些极为古旧的枪械型号这里都有各种描绘,步枪、冲锋枪、手枪、机枪、霰弹枪等类型都不少,都甚至还有个别画的是火箭筒和榴弹发s_h_è 器。
祁蓝走走停停,不住轻轻惊叹:“鲁格GP100转轮,经典耐用。MR-73左轮,赛级精度,双动式扳机,12小时以上手工装配。史密斯维森9毫米,美国人专为女x_ing设计,其实适合亚洲人手型,盛行于日本警视厅。哦哦哦——丹威森!这个好,这个枪管握把可拆卸更换,从0.22英寸长步枪弹到0.45英寸柯尔特弹都能使用,打猎比赛自卫都能用,一把抵得过几把枪。”
他一边走一边随口辨认着画中枪械的型号和特点,于南望跟着他,祁蓝竟成解说人了。于南望笑道:“祁队长对枪械知识的精通不得了,不愧是刑警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开了个军火库。”
“啊?”祁蓝嚼着苹果道,“男人喜欢枪的多啊,但像于总这样喜欢画枪的倒挺少见。”
“绘画是一种表达方式。声乐、美术、舞蹈、雕塑、写作……归根结底都是人在生活中产生了表达的欲望,通过哪一种载体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想表达什么。”
“那么你想表达什么?”祁蓝在满墙满屋的枪械画中站定了,微微侧头盯着于南望,于南望一笑,向四下里摊手:“我要表达的都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
祁蓝眯起眼睛来深呼吸,像是在想,又像是在嗅:“我看到暴力。枪械几乎是是人类历史上发明的最有力的小型武器,这种发明瞬间终结了冷兵器时代,也摧毁了中国人的功夫殿堂,这是暴力史上对过去一次彻头彻尾的碾轧,是飞速进步,也是飞速终结。”
于南望奇怪地眨了一下眼:“说得不错,就是听着不像你的话。”
祁蓝耸耸肩:“我听还歌说过的,记了个大概。”
于南望低头一笑:“好得很,还有吗?”
“政治。”祁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枪主宰的暴力意味着生杀大权,政治只是把这个权力语言化,礼节化,规范化。”
“我想听——关于你看到了什么,不是你那位同学兼同事的。”于南望走到祁蓝面前,微微扬头看着祁蓝,目光很柔和,“这间画室,我从没有对别人开放过,你是第一个参观者。我很期待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祁蓝没吭声,目光游移在那些千姿百态的枪械上,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其实我觉得……”他磨着牙,很有几分尴尬,脸上莫名起了一层红晕,吞吞吐吐不肯说。于南望鼓励道:“艺术无对错,只不过分你所处的坐标位置。我想借你的眼睛告诉我,我都画了些什么。你知道有些创作,是自己也难以总结归类的。”
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从无框眼镜后面深深望着祁蓝,这已经是极其诚恳的请求,祁蓝无法拒绝,咳嗽一声轻轻嗓子道:“我觉得这些画好像有很浓的x_ing暗示……”
他说完,立刻看看于南望的反应,于南望侧头盯着他,用目光鼓励他说下去,祁蓝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些枪看着吧,都像那玩艺儿。真的,就不管是水粉的还是素描的,线条的还是上色的,看着都好像要、要s_h_è 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到后面几乎是嗫嚅。男人之间谈论x_ing话题并不稀罕,可不知为什么对着作者那双温柔的眼睛,竟讲不出一点荤腥。他竭力想像白还歌那样从艺术角度冷静描述,可这些画面隐喻如此清晰。那些斑驳扭曲的背景色块,清晰硬朗的枪械轮廓,一把一把从紫色土地上强行钻出的枪,对着柠檬黄的月亮抬起枪口,击发机似乎已经被无形的手压下去,喷s_h_è 就在下一秒间。枪身上的金属带着一种肌肤的润泽感,线条绞缠着欲望,光影纠葛着荷尔蒙,让人不自觉通过充满x_ing暗示的画作去推及作者的微妙心态,这让祁蓝很不自在,耳根发热,心脏节奏紊乱,嗓子眼儿发干。到底是哪里不自在,他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x_ing这个话题太敏感,还是因为和于南望之间并不熟悉?他不自觉将于南望换成白还歌推想,还是有点别扭。若是跟薛小冰探讨呢……诶哟简直不敢想,活着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