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张国平召开了一次全体教职工会,在会上隐晦地骂单位有些职工吃里扒外,去教育局打小报告,但他到底没敢给教?c-h-a??对着干,取消了第三节晚自习。
没想到,他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高中生本来就不多的假期上。
他这样做,无疑也给老师增加了巨大的负担。
刚刚经历过高考的高三老师,可以说很多方面比参加高考的学生压力还大,这样一点休整的时间都不给就投入下一个没完没了的学年季,真是把人逼疯的节奏。
可老师却没办法反抗,因为现在实行校长负责制,所有老师的聘任都要经过校长,虽然大家都知道事实上校长并不能完全掌握老师的生死,但名义上就是这样,而且如果校长真的不肯聘任你,你还真就没办法。
柳侠替晓慧憋屈了一会儿,也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准备挂电话。
柳川忽然说了一句:“幺儿,付东让我告诉你,你们马队长可能很快就要调总局去了,新队长不从你们队里提,而是总局下派,他让你心里提前有个准备。”
柳川这个消息让柳侠有点懵,一直回到家,他脑子里还有点转不过弯。
马千里可能调到总局的消息其实从柳侠分配到水文队就没有断过,所以柳侠也从来没把这事当真,而且,如果柳侠没记错,国家好像一直在提倡领导岗位的公开竞争政策,马千里当年就是通过单位内部的公开竞争当上队长的,他从来没想过政策会倒退回原来的委派制度。
如果是队里现任的几位领导当上队长,柳侠觉得,至少在请假这件事上,他们都不会太为难自己。
可柳川的话他却有八分信,付东家有点背景,而且付东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好像跟什么人都很谈得来,事实上不该说的话他从来不说,单位里的事,就柳侠所经历过的,只要出自付东的口说出来的,几乎一次不差全部都应验了。
柳凌和猫儿看柳侠心神不宁,坐下来和他一起分析了一下形势,柳凌让柳侠晚上去给马千里打个电话。
柳侠从来没这么巴望着天黑过。
七点半新闻联播差五分钟结束,柳侠就和猫儿一起出来往胡同口跑,柳侠心里忽然想起来,现在房子是自己的了,他可以装个电话了。
马千里不在家,电话是苏丽蓉接的。
柳侠不会那么多弯弯绕,他也没心情那么干,很直接地就问苏丽蓉。
苏丽蓉说:“我跟你说,你谁都不要讲,事情还没完全确定,总局给他安排的是副书记,让他负责对外事务什么的,他不肯干。
他是搞业务出身的,现在总局是局长负责制,总局这些年的习惯,书记在业务方面根本就没说话的份儿,他那脾气,可能吗?”
柳侠本来想问问如果换了队长,他的假期会不会就不算数了,但想到苏丽蓉肯定也在为马千里的事烦心,他就没有问。
柳侠心里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挡不住马千里的事,而且,他觉得自己不希望马千里走的想法很自私,以马千里的能力,如果一辈子只做个队长太冤了了,柳侠觉得,总局局长都埋没了马千里。
猫儿难得的找不到话安慰柳侠,一想到可能又要和小叔分开,猫儿就觉得没着没落的,心跟被掏了个洞一样,空得他整个人都觉得在飘。
但这个事他们没有任何的主动权,只能被动地等待消息。
——
在惴惴不安中,柳侠送走了包括柳凌和小萱在内的家人。
站在大门口看着三辆车子完全从视线中消失,柳侠和猫儿慢慢地走回家。
十四口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楞了一会儿,柳侠伸开双臂。
猫儿过来搂着他的腰,把脸枕在他肩上。
夕阳中,麦季鸟的歌声依然婉转响亮,柳侠却莫名地觉得这些小东西唱的有点凄惶,他忽然有点孤伶伶无依无靠的感觉,这让他又想到了自己可能随时被召回单位的事。
如果新队长上任,要求他必须回单位上班,猫儿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比他们现在还要可怜一千倍一万倍?
一念至此,柳侠紧紧搂着猫儿,拍着他的背说:“乖,小叔肯定会陪着你,一直到你完全好,你别吓慌哦孩儿。”
猫儿闷闷地说:“万一你们单位打电话,非让你回去上班怎么办?新来的人又不了解你,肯定不会像马鹏程他爸对你那么好。”
柳侠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你不好我就不回去,乖猫你别管了,你知道小叔肯定会一直陪着你就行了。”
猫儿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小叔,你真回去上班也没事。我现在已经差不多算好了,兴国寺的自由市场离咱们这里不远,我自己买菜做饭完全没问题。
如果五叔过完暑假回来,那就更不用说了,好菜好肉五叔每天都会买回来,咱离祁爷爷家又这么近,有点事三步路就到了,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是守着你时间长了,有点,嘿嘿,娇气。”
柳侠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假艺术家心思,也笑了起来,他在猫儿额头上碰了一下:“我就喜欢你娇气,我就是不回去上班,非要看着你好,你还想赶我走啊?”
猫儿跳到柳侠背上:“想得美,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谁天天伺候我?”
柳侠背着猫儿大笑着跑进屋子:“我,我给你做一辈子饭,伺候你一辈子,好了吧?”
两个人刻意制造出来的热闹气氛,到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
以前,家里人没来的时候,就算小萱睡着了,小家伙睡梦中也会吧嗒两下嘴,翻身的时候还会喊声“爸爸”呢,还有,柳凌半夜里翻动书页的声音。
现在,只要他们两个人不开口,家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柳侠干脆也不硬撑了,躺下,没精打采地伸出左臂。
猫儿躺下,枕着柳侠的胳膊,把一条腿搭在他腰上,两个人一起看蚊帐顶。
过了一会儿,猫儿晃晃脑袋:“小叔,我咋觉得今儿你哩胳膊有点高咧,我脖子扭着可不得劲。”
“嗯?”柳侠动了动左胳膊,好像是有点高。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坐了起来,同时去掀枕头。
三摞一模一样、都是用银行白色的纸条扎着的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整齐地排着队放在靠着猫儿的那边。
另外一摞用皮筋儿扎着的,在柳侠的枕头下面。
两个人对着脸发了一会儿楞,猫儿拿起用皮筋儿扎着的那一沓子,发现上面有一小部分和下面部分的折叠痕迹不一样。
猫儿数了一下,上面那一小部分中间有折叠痕迹的,是两千块,下面平平整整的是一万。
“这两千是俺小葳哥哩,一万是俺娘拿来哩,肯定是。”猫儿看着那两摞钱发愁地说。
“那三万不用说,肯定是您四叔哩。”柳侠的脸也揪成了包子
猫儿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咱是房产证都办好了,才给俺大伯打电话说咱买房了,你还装哩恁像,说京都哩房老贵,郊区,都快到农村了,还要二十八万,俺大伯他们咋还给咱拿钱咧?不会是俺三叔给大伯说咱哩钱不够吧?”
柳侠肯定地说:“不可能,您三叔比咱还不想叫您大伯知咱借钱的事,咱要是到现在钱还不够,您三叔就是把自己哩房卖了,也不会叫您大伯知。”
“那为啥俺大伯跟四叔会给咱钱?俺大伯知咱手里还有三十多万,不该怀疑啊!”
柳侠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两个人只好揣着一肚子疑问睡了,因为这事,俩人把刚才的孤独情绪忘了个精光。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他估计家里人应该到荣泽了,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正好是柳钰接的。
柳侠张嘴就说:“四哥,你跟咱大嫂给我搁这儿恁多钱?c-h-a??咧?我现在不缺钱啊,您给钱都给我,您那生意都咋周转咧?”
柳钰大惊:“咱大嫂也给你往那儿撇钱了?多少啊?”
“一万,小葳还搁这儿两千。”
“咦,咱大哥那店一年才赚多少,他哪儿有恁多钱。”
“先别说咱大哥大嫂,你咧?你一下给我三万,你厂里哩生意还做不做了?”
“当然做啊,我厂里生意现在生意可好啊,幺儿,我那是纯利润,我听俺大伯哩话,每回货款只要一回来,我就先给人家结原材料哩账,厂里人哩工资我也没拖欠过一天,那钱是实实在在哩纯利润,我本来想攒住,到年下给俺娘再买俩金镯子,买对金耳环,结果知你搁京都买房了,钱不够。
嘿嘿,孩儿,我就知我要是当面给你你肯定不会要,你别搁这儿瞎想了孩儿,俺搁家,这么多人搁一堆,咋都饿不着,您搁外头,要是没钱,连口水都没法喝。”
“四哥,我有、钱、啊——,我买房一下就把钱给人家够了,我手里本来就还剩十来万,俺六哥又给我汇过来十万块,我现在手里可多钱,根本没地方花。”
“幺儿,你别哄俺了孩儿,你要是钱够,咱三哥会……嗯?咳咳……三哥,我我,我啥都没说,我……那那……幺儿,您四嫂头老晕,我过去给她揉揉,你跟咱大嫂说吧孩儿,大嫂,快过来,幺儿想跟你说话咧。”
……
柳侠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什么问题也没解决,柳侠怎么说他不欠别人的钱也没用,秀梅根本就不信。
秀梅也说她那钱是纯利润,家里现在根本用不着,总不能钱搁家里压着箱底,叫柳侠搁外头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