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我将他驱逐出我的世界,张晨现在看起来有点难过的模样,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在新欢的安慰下缓过来。
虽然这么说很没意思,但他的确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喜欢我。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追忆过去的媒介。换个说法,有点像种马文里和龙傲天从小长大的青梅,并不见得有多喜欢,只是因为相遇得太久,相见时又没有日后的日天日地,便想攥在手心里,在每一次追忆曾经的时候,看着青梅的脸,然后心想:“过往并非全然变化,至少XX还在我身旁。”
我的思想转了个弯,张晨颓废地坐在那里,还是不说话。我希望这是我与他见的最后一次,就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其实我肚子也饿了,但我清楚,不能给他做饭,一旦做了,我们就断不了了。
他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脆弱,我也没有我表现得那么坚定,我心急如焚,因此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了门口,开了门,叫外头帮忙搬家的人进来。
张晨也像是活过来似的,开始叮嘱哪些东西需要带走,工作人员的速率很快,不到四十分钟,就打包好一一挪了下去,张晨叫他们先下去,又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里没鬼,也坦然地看着他。
“陈和平,我要是明天叫你失业,你会不会答应跟我在一起。”
“不会,我好歹有存款,短时间内饿不死。”
“我挺想弄死你的。”
“为了我这条命,搭上你的前途,不值当。”
“以后爷爷那边怎么办,我想见他怎么见。”
“我会跟他说,你出国了,如果你很想见他,就自己去见,我会叮嘱护工,如果你过去了,我就不过去了。”
“陈和平,我心里难过。”
“慢慢就会好的,一开始都这样,你只是不习惯。”
“我难过的不是同你分开,而是分开了,你倒是挺高兴的。”
这话我接不了了,实话实说有点尴尬。
陈和平看了看我,推开门,往出走了,我目送他下了楼,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堪称百味聚杂,但还是撞上了门。
门撞上了不过数十秒,就听见叮咣的砸门声,我想装作没听见,外头的人却大声喊:“陈和平,你丫的开门。”
我不想叫邻居看笑话,忍无可忍地开了门,张晨在开门的瞬间扑了过来,我本能地抱住了他,下一秒,他死死地抱住了我。
他说:“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差一点,就被这句话弄得丢盔弃甲。
我什么话也没说,他抱了一会儿我,就像是满足了似的,松开了我。
他又说:“你好好照顾自己,有麻烦事不想找我,可以去找老吴。”
我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他飞快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小跑着就走了,好像我们不是彻底决裂,而是短暂地分开似的。
我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脸颊上的印子,重新关上了房门,挑着菜做了四菜一汤,想了想,特地开了微信,加柔光拍了照片,照片发出去没到三秒钟,底下多了一个张晨的赞,他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又评论说“好想吃啊”。
我伸手点开了他的头像,理智告诉我应该拉黑他,至少该屏蔽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索x_ing扔了手机,开始收拾房间,把所有剩余的属于他的东西都扔箱子里,打开洗手间的时候,入目的就是双人并排的牙缸和两条一模一样的毛巾,我伸手扯下来扔进框里,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第17章
终于放了年假,过年七天,我几乎都陪着疗养院的爷爷在一起,他已经记不太人了,医生和护工都在暗示我,他的大脑衰老得厉害,可能熬不了多少时候了。
我尽可能地陪他多聊聊天,但实际上也聊不了什么,刚提了一个话题,过了半小时,他就忘记了,思维也变得越发缓慢,有时候说一件事,说着说着就会打起鼾来。
他忘记了张晨,也快忘记我了。
衰老是所有人难以避免的归宿,我有思想准备,但依旧难以遏制地难过。我爷爷当年执意为我改姓,亲自抚养我长大,财产分割的时候也将三分之一留给了我。叔叔和姑姑远在国外,关系也不可避免地变得生疏,我算着时差,多次拨了他们留下的电话,却总是拨不通,即使拨通了也只是匆匆聊上几句,他们问我钱够不够用,我说够用,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爷爷的情况不太好,电话打不太通,我在微信上留了言,说明了具体的情况。
爷爷自己或许也有预感,清醒的时候叫我帮他联系一些过去的朋友,我正想打电话,他又说算了,等过了年再喊他们吧。
大年初八,正是回去上班的时候,但爷爷的情况还是不太好,我和领导说明了情况,领导批了条子,每天能够提前一小时下班,机动情况随时可以上班时间出去,但她也隐晦地提醒我,长远这么做,升迁无望。
工作和陪伴家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和谐的关系,我向领导说了实话,大抵没什么野心,领导看了我几秒钟,她说,你以后还会娶妻生子,现在是最好拼事业的时候,今年恰好有位领导退休,上头也在大力培养年轻人,错过了这次机会,起码要等上几年。
她对我是极好了,可惜我是个执拗的x_ing子,工作什么的都能放下,只想着能多陪陪爷爷。我希望爷爷能够长命百岁,却也清楚知道没有多少时候了,纵使错过了这次机会,勤恳工作未必没有升迁的可能,如果一直无法升迁,过几年也可以考虑尝试其他工作。
人的路总是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出来的,最坏的结果能够接受,就没什么不敢做的。
过了二月二,爷爷开始让我帮忙联系他的朋友,大多是年纪很大的老人了,有几位没有熬过这个寒冬,前些日子竟是去了,我帮忙倒个茶,切个水果,搀扶一下老人,爷爷的精神也像是好了很多,总兴致勃勃地去聊一些过去的事。
聊当年的校花,聊做过的苦工,聊时代的变化,聊闯过的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老人们回去之后没过多久,爷爷的学生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开始联系我,说要分批过来看看。
爷爷自从退休之后,就不参加学生们的同学聚会了,他为人低调又本分,几乎没叫学生帮过什么忙,做过什么事,唯一的一次拜托学生,还是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
他几年前刚刚发病,我想联系他的学生帮忙加个号,他却气得手直发抖,只说:“我为人师表,该怎么排队就怎么排队,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道理都不懂么?”
社会是有潜规则的,人情是比金钱更硬的通货,我不认为利用人情获取便利是一件错误的事,但爷爷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c-h-a队是可耻的,这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但在社会人看来,凭人情c-h-a队是自然的,绝大多数重病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寻找社会关系,哪个亲戚或者朋友在医院,会寻求一些便利和帮助,因为过去的努力和经营,能够得到他人的帮助,很难说是错的。遵循最起码的规则,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即使有人情也不去动用,也不能说是错的。只能说立场不同,而我无法说服我的爷爷。
后来没办法,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早起抢号,或者连夜拿个马扎去排号,黄牛号一开始也买过几次,爷爷发现了,就非常不高兴。
我煎熬得没有办法,那时候又是刚刚进入工作岗位,很难请假,张晨就悄悄地安排了这家疗养院,又垫了二十万,好说歹说把我爷爷哄了过来。
这钱后来我还给了张晨,人情却还不了了,爷爷也没有理由拒绝,因为疗养院本身床位很多,只是需要申请才能进来。
张晨替爷爷准备的材料十分齐全,爷爷就住了进来,一个月交一定的费用,之后病情反复就一直没出了疗养院。
因为这段往事,我对于爷爷的学生见他这件事,下意识就有些排斥,但对方言辞恳切,又同我聊了很多爷爷过去的事,我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于是就让第一批的学生过来了,爷爷在病床上也很高兴,竟然能叫得出大部分学生的名字,之后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考虑到照顾老人的问题,爷爷的学生们有的已经退休了,就轮流说要来照看,再加上原来就有的护工,我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这期间,上面的一位领导退休,其他部门的一位同事上位,我们还是一届进来的,我提前被打了预防针,也算适应良好,没什么心理落差。
一转眼,就到了夏天了,天气变得十分炎热,疗养院的医生有一天跟我说:“酌情准备后事吧。”
我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信,爷爷的状态越来越好了,甚至能自己下床溜达走一圈,怎么需要准备后事了。
医生说了很多专业的术语,归根究底不过四个字,回光返照。医生是公立医院退休后重新被这家疗养院请来的,见过太多人生生死死,误判的可能x_ing,其实很小了。
我请了长假,干脆住在了疗养院里,一面笑着陪着爷爷,一面开始预备后事。
墓地,花圈,丧礼,桩桩件件,每一项都是一把尖锐的刀,逼迫我面对现实。叔叔和姑姑也定好了回国的机票,安排完手上的事,就会回来了。
张晨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我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谢过了他的好意,然后婉言拒绝。
做不了炮友,当不了朋友,就不要再伸出手有所勾连。
但他还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悄悄地见过我爷爷,护工给我发了短信,说爷孙俩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爷爷总对我说,张晨不是个坏孩子,我赞同他的话,张晨的确不是一个坏孩子,长大了却成了个坏人,大抵是因为这社会太过y-in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