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冲着夏秋挥挥手:“姐姐,还没到五十下,我就看到你了!”
声音刚落,路灯瞬亮。
灯色暖暖,灯帽上缠缠绕绕飞舞着一群小小的虫子。
灯旁的香樟依旧轻飘飘的落着叶,悠悠扬扬的铺满整条小路。
少年面容澄净,曝光在莹莹月色下,他眼睛清透,瞬间盛满了夜光,点点映照着面前拖着行李箱、散乱着头发的女生。
陆然浑然不知女生的狼狈。
他一只手高高举着电话,一只手挥着胳膊,精致的脸上满面笑容。
夏秋盯着少年的脸,倏的顿在原处,眼睛眨了几下,似是有些茫然。
她屏气看他,像在欣赏一幅遥远山境的水墨图,久久没有喘息。
而后,夏秋像是意识到什么,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猛地弯腰深深吐着粗气。
夏秋低下头,听着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一下子跳的飞快,似乎急于向夏秋证明它的存在。
她捂着心口,拼命想让它静下来。
可心脏仍旧搏动着,声音越发大了: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还是因为这绝美的夜色,又或者——
夏秋重重咳了一声,攥紧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缓缓抬头看向陆然:
又或者,是面前的这个少年……
第9章 第九章
这个暑假,应该是夏秋一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在南市的两个月里,夏秋一直忙于兼职、家教,没什么时间待在家里陪陆然。
但每天匆忙工作后,回家一见到那个少年,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浸润着幸福的因子。
夏秋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听别人说,他们离婚后,各自找了个带儿带女的人重新组了家庭,正美滋滋的享受这属于他们的休闲时光。
当她从邻居口中得知自己父母这些近况后,不禁有些想冷笑几声的冲动:
那两个人仅靠着法律上的约束,与夏秋保持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关联。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己的亲生女儿估计都比不上他们继女、继子的十分之一。要不然,夏秋也不会“落魄”到需要从前的邻居来关心。
房东n_ain_ai听到这些消息,总是一脸同情的望着夏秋,用她沙哑、干枯的声音说:“孩子,要不然你把陆然移到我的户籍上吧,这样你也会轻松很多的。”
夏秋闻言笑笑,抱着一箱牛n_ai对她摇摇头:这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此时丢了他,夏秋不明白自己的以后会枯燥、无趣到什么样。
夏秋想到这,看了眼正在做饭的少年,坐在沙发上咬了口苹果道:“陆然,暑假快结束了,要不然我们出去玩一下吧。”
“好啊,”少年拿着锅铲忙着锅里的红烧r_ou_,眼睛也没看夏秋,只笑着答道:“可是,姐姐你不要继续上班吗?”
夏秋摇摇头,“不用,我的兼职都结束了,你瞧,连工资都发了!”
她说着,屁颠颠走到少年面前,拿起手机、打开账户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姐姐现在也是有钱人了,想去哪,随便说,姐姐一定满足你!”
少年从橱柜里拿出酱油,笑着回答:“随便,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夏秋一听,叼着苹果想了想,在地图上翻找一圈,突然喊了一声:“好,就这个!”
她这一喊,不仅把嘴里的苹果掉到地上,连着少年手中的酱油也颤了几下,足足多倒了半瓶。
夏姐姐却不自知,拿着手机指给陆然看:“陆然,我们就去这,”她指着高耸入云的大山道,“我们就去黄山。”
事实证明,暑假去黄山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旅行攻略上说黄山山上很凉爽,但那上山的过程简直就是煎熬。
尤其是夏秋和陆然决定开始徒步的当天,黄山的气温一下子升了小十度,弄得整条道路上都有不少人被热的打消了徒步念头,纷纷选择了缆车。
但这点热放在夏秋身上那就不算什么,甚至都算是小菜一碟。
想她刚上大一,为了凑足生活费、学费,大热天的跑到太阳底下穿玩偶服,照样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现在,夏秋是断不会为了一点享福的念头儿浪费好几百的索道费的。
“这些人体力跟不上啊,不像我们这些小辈了。”夏秋摇摇头,回过身看看后面的陆然。
陆然早已远远的被落在后面。他背着小黑包,扶腰喘着粗气。
察觉到夏秋的目光,他遥遥的冲着她笑了笑,这笑扬起一秒就掉了下来,明显是他硬生生挤出来的。
“你怎么了?”夏秋跑到少年旁边,“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陆然摇摇头,抬起胳膊遮遮太阳,“太热了……姐姐,太热了……”
夏秋摸摸陆然的额头,没发现什么异常,料想陆然只是累的虚脱起来,急忙道:“那算了,我们也去做缆车吧,坐上缆车就不热了。”
说着,她搭着少年的肩,也不管陆然的推脱,生拉硬拉的拽着他下山买了缆车票。
……
女子谈及此处,慢慢看向林悉,面上有些悔色,“那个时候,我该带着陆然走的,我不该带他继续上山。”
林悉依旧躲在齐先生旁边,他听女子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悔意,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陆然出事了?”林悉问。
女子摇头,语气里带了点苦涩,“要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出事了,那也算是个好结局……”
林悉闻言皱眉,抬起头看着女子布满灰尘的脸和烧焦的头发,又看了看她笃定的眼神和苦笑的嘴角,涌上嘴边的问号一点点被吞了下去:两个人都死了,那又算什么好结局?
他这样想着,不自主的摇摇头:
自己在此处生活读书、嘻嘻哈哈了这么多年,好像根本不了解同是南市人的夏秋的世界。
那齐先生呢?
林悉突然想。
他的身子向左靠了靠,悄悄转过头,看了一眼齐先生恬静美好却遥遥疏离的侧脸:
齐先生也是个南市人,那他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
……
那天,夏秋带着陆然急急坐上了缆车。
她们身后,也跟着几个幸福和睦的家庭等着搭乘。
陆然在缆车上休息一会儿后,脸色果然恢复过来。
夏秋对陆然担心了一路,见男孩没什么大碍,开始一个劲的调笑他:“陆然,你年轻有活力,怎么身体素质这么差,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娶老婆生孩子?”
夏秋这话里带足了慢慢的、沉甸甸的黄色废料。
本来像她这样的女生是不会主动开这种玩笑的,可大学女寝素来是个神奇的地方,所有纯洁的、不纯洁的小心思都会在夜谈里汇集一处,久而久之,夏秋就也变成了一个老司机。
夏秋以为,如果女生都能对这种话题侃侃而谈,那男生那边显然会进行的更彻底、跟广泛、更有跨越,即便是陆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这毕竟是她以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所以,陆然疑惑了,“娶老婆生孩子?不是只要牵手、接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用力气?”
夏秋一听少年的问话,瞬间发现自己的教育似乎超纲了,难得的噎在那里。
这就好比幼儿园的孩子上完学回来时,在大马路上揪着父母问关于x_ing的问题。
孩子眨巴着大眼睛,声音甜甜的问你,那恰反映了孩童的天真无邪。可如果家长也甜甜的、一本正经的回答,那就极有可能是“假斯文,真败类”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夏秋觉着自己似乎败类了一次。
不过,这败类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整个缆车开始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
夏秋的身子猛然被甩到缆车的拐角处,胳膊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伸出头往山下看,依稀能瞧见一堆人往缆车控制室的方向跑过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天气太热,缆车出了故障?
夏秋在来黄山前,调查过不少关于黄山的隐匿危险,其中确实提到过缆车这一项。
但她检索过相关资料,没有查到一起关于黄山索道或者缆车的事故记录。
夏秋料想此处的安全设施应该是不错的,只不过今天可能是出了个小问题。
怀里的少年此时受了惊,身子颤抖几下,很快镇静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缆车外,一片云雾,缥缈无边,“姐姐,我们会死吗?”
夏秋心里安然,面上自然很镇定,她轻轻摇头,“我们不会死,很快就会好了。”
女生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吹过,整个缆车再次晃动起来。
它越晃动越剧烈,越晃动越快。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夏秋感觉到车身明显翻了45度,将二人一下子甩到斜对角的一个角落。
夏秋半个身子趴在窗户上,而窗户又开着一半,使得她整个背部都在悬空,似乎下一秒就会直直掉到悬崖下。
可夏秋毕竟没有掉下去,怀里的少年抱着她的腰一个使劲,将夏秋从窗沿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