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gly也没说什么,客厅里有别人或者没别人对她的影响好像都不大,“我可以跟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尹梅杀人之后,给儿子打了电话帮她善后,秦律师先是联系了他背后的那高官,动用权利让垃圾车破坏现场,但是当他到了现场之后,才发现了一个变数——小女孩儿,但是恰巧,高官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怎么灭小女孩儿的口呢?把他送给高官好了。而苏慎目睹这件事情之后的初衷,本来只是要利用尹梅和秦律师的关系威胁秦明轩帮尹梅抵罪,这样报复,后来尹梅认罪,报复没达成,只能自己动手杀了秦明轩。而当时在现场他看到小女孩儿被秦明轩带走之后,他知道有了一个揪出高官的机会,所以,在一个合格的好人和看客中间,他选了对他最有利的一个。”在ugly说话的过程当中,客厅里冒出来“护驾”的人都一下子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背后的管家。
“如你所说。”宋海林搓了搓脸,“他有动机,但也只是动机,我还是那句话,只认证据。”
“找证据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啊宋警官。”ugly特意强调了警官两个字,“我只是给你提供线索而已啊。”
“要是要我找证据的话,要警察干嘛呢。”她说了一个从老套偶像剧里扒出来的冷笑话改编版,可惜在这种情况下,没起到调节氛围的作用。
“谢谢您提供的线索,警方会认真考虑。”宋海林也终于找清楚了定位。
他今天来到这里,用的是什么身份——警察,还是苏先生的爱人?
这个回答,让他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选了警察。
决定了定位,也就决定了处理方式。
ugly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警察不会包庇犯人,但爱人会。
她往沙发上一倚,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我心情好,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尽可以去查,七年前,栾家的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儿。”
宋海林死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栾盛臣,你应该知道是谁。”ugly笑,“苏慎的报复早就开始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宋家应该也有这么一份儿。不远了。”
宋海林离开酒庄之后,一路上都没办法集中精力。
所谓关心则乱。如果不是因为苏慎,他大概不会这么不冷静。
镇定之后,他才能理智地思考。
ugly所说,其实不是不能反驳。至少,在秦律师的案件里,据他所知,苏慎没有作案时间。ugly和心理医生的说法完全是矛盾的,所以,有人在说谎。
至于栾家的大火,周倩案连带出的陆飞白失踪案,更是无从找证据。
其实验证ugly是不是在煞有介事地扰乱视线,只需要去查小区里的监控就可以得出结论,苏慎那天晚上有没有出去,一目了然,但是,宋海林在真相面前退缩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给自己找借口,物业那群尸位素餐的人肯定已经下班了,就算过去查,也肯定是一无所获。
所以,他带着一肚子怀疑和彷徨,去了医院。
苏慎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后续病去抽丝的过程并不简单,宋海林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刻意被捂在了嘴里的咳嗽声儿。
这么剧烈的咳嗽,像是台风过境,对于他本来就刚做完手术的肺,无疑是毁灭x_ing的疼痛。
咳嗽持续时间不长,他停下来之后,马上还是说起了话,应该是接着咳嗽之前的话说。
“猎人,本身和狼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所以如果把他放在法庭上,他肯定有罪,对不对?”
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跟在他后边回答,“可是,猎人救了小红帽。”
宋海林从门缝里往里看,是同病房的一个半大孩子,苏慎还是原来的习惯,喜欢讲故事打发时间。
“如果你是法官,你怎么给猎人判罪?”苏慎问。
小孩儿不说话了,好像没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那如果故事变一变,”苏慎笑眯眯的,“大灰狼吃了小红帽的外婆,但是小红帽没上当,后来她杀死了大灰狼给自己的外婆报仇,法官大人,那你会怎么给小红帽判罪?”
“我,”小孩儿刚才啃了半天手指头,没琢磨出来怎么给猎人判罪,但现在的这个问题似乎简单了些,他脱口而出,“本法官判小红帽没有罪。”
“为什么?”苏慎失笑,“可是她杀死了大灰狼啊。”
“但是大灰狼也吃了她的外婆啊,她只是给她外婆报仇啊。”小孩儿的门牙缺了一颗,说话漏风,再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地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人都笑了起来。
苏慎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的时候,一手重重地摁着胸口,好像控制着胸口起伏的幅度就能缓解疼痛似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脸颊憋得通红,眼睛下边染着淡淡的红晕。
宋海林看在眼里,但又无能为力。
苏慎受罪,但他没办法,只能干着急,自己憋着心疼。
隔壁病床上躺着的大叔笑够了,说:“不对,小红帽的做法不对,她应该报案,让法律来惩罚大灰狼,但如果她自己杀了大灰狼,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法律是万能的吗?”小孩儿歪着头问,“可是大灰狼很厉害,法律万一抓不到他呢?”
小孩儿说完这话,病房里静了一瞬间,随即,那大叔失笑,说:“这小娃懂得还挺多。”
很厉害的人,的确是抓不住。
不是真的抓不住,而是没有约束力,没法儿约束。
法律只对“小红帽们”有作用。
苏慎是这么想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宋海林看见苏慎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抿着嘴无奈地笑。
他皱着眉头乱想苏慎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虽然没听全,但是在半截儿的故事线里他大概也能了解个大概。
这也是第一次,他开始正视苏慎的心里所想。
小时候,他们也曾经谈到过关于法的问题,那时候,苏慎给他讲了一个卡夫卡写的故事,他没听懂,也没注意仔细听,还嫌苏慎掉书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苏慎在隐晦地透露着自己的观点。
他对法是完全蔑视的。
不光是不信。
宋海林的认知里,苏慎风轻云淡,对什么好像都不大放在心上,但一般这样的人比一般人都要偏执很多,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比什么都放在心上。
也因为对苏慎的了解——亦或说不求甚解,他错误地估计了苏慎对当年车祸的芥蒂程度,以及处理方式。
宋海林知道他不会原谅,但他也料定了他不会有什么过激到能妨碍到自己生活的事情。
实际上,苏慎耿耿于怀。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在意很多。
他没办法不耿耿于怀,就算是想忘,那么试问,浑身的病痛再加上时时刻刻坐着的轮椅,难道还做不到随时随地提醒吗?
听完病房里的一番话,宋海林心惊之余,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
这才推门而入。
苏慎看见他进门,冲他眨眨眼睛,当着病友的面不好造次,只能用口型表达:“想你了。”
宋海林有些心虚,快步走了过去,单手把他的头给摁在了自己胸前,摸了摸他后脑勺上的头发,说,“我看你是想我给你剥的橙子了。”
“真企图被你发现了,看来是要灭口了。”苏慎笑。
病房里的人听宋海林管苏慎叫哥,自然而然以为两个人是兄弟,又见平时宋海林对苏慎这无微不至的样子,都乐意夸宋海林两句类似“好弟弟”“你哥好福气”之类的话。
宋海林暗戳戳在心里想,你们是没见过我哥对我多好。
但是明面上,他就爱胡说八道,可能是和苏慎待久了,虽然好习惯没学上,但是一本正经编瞎话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我们家是村儿里的,条件儿不好,那时候家里供不起我们上学,我哥为了我就不上了,自己出来打工供我,我有现在这本事,都是我哥供出来的,本来要是我哥能上完高中考大学,他保证比我厉害,现在的病就是那时候干重活儿留下的,你说,我不对他好,还是人么我。”
苏慎跟着接茬儿胡说,也摆出了兄友弟恭的架势,一副只要哥哥只盼着你好就心满意足的样子,“其实我在工地搬砖一点都不苦,只要你能出息,哥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
他及时刹车,差点给唱出来。
满病房的人都被感动了。
只有那个缺牙的小孩儿没眼力见儿,声音脆脆地问,“苏哥哥,那天有人来看你,不是管你叫老师吗?”
苏慎面不改色,“那不是现在条件儿好了,我弟弟开始供我上学,补上原先的遗憾么。”
“可是……”
宋海林及时打断,“没有可是。”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圈出了一环光影。
苏慎的床位不靠窗,他看着有些心痒,非让宋海林推自己出去晒晒太阳。现在天气逐渐冷起来了,还刮风,在暖气足的屋子里看着阳光挺好,但实际上要是真到了外边,太阳还真不顶什么用。他怕苏慎到外边去转一圈儿咳嗽更严重,拒绝了。
但苏慎坚持,办法用尽了,才治着宋海林把他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