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花园里晒太阳的人不少,天气也不像宋海林描述的那么冷。
他眯着眼睛直视太阳,“有位诗人说得好,你来人间一趟,就得晒晒太阳。”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诗人,”宋海林撇嘴,“你要是不咳嗽,什么都好说。”
“那我这不正好晒太阳杀杀菌么。”
“你就是最大的真菌。”宋海林回嘴。
花园里的路是用鹅卵石镶嵌起来的,不怎么平坦,轮椅在上边给晃得一颠一颠的。苏慎呼吸着外边流通的空气,奇迹般的觉得气管里舒服了不少,他倚着后背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直视着耀眼的阳光。
“黑啊,知道人眼为什么不能直视太阳吗?”苏慎抬起手挡在了眼前。
宋海林快他一步,直接捂住了他的眼,语气里有些气急败坏,“想变瞎子啊!”
“太阳不是光明的象征吗?”苏慎的眼皮紧贴着宋海林的手心儿,使劲眨了几下,睫毛扫在他的手上,“那它为什么做出自我防护,不让人直视他?”
宋海林的手一动,就要挪开。
苏慎攥住了他的手腕儿,固定住了不让他动。
“要想控制人类这种生物,只要给他们一个‘意义’就可以,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虚设的,空有意义,是不是?所以,看清楚了实质的人,多半想逃脱,不想被控制,有两种情况,一种凌驾于其上,所以逃了,另一种只是单纯站在圈外,但那是犯了忌讳,触了众怒。”
宋海林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看,急切地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现在,就只有他的手心儿能感受得到,苏慎的眼睛,慢条斯理地眨动着。
“你知道什么?”很久之后,他才问出来这句话。
苏慎牵着他的手,用力,绕过轮椅把他牵引到自己面前,指引着他蹲下,同样一脸凝重,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笑了,说:“就,突然开始讨论人生。”
宋海林勉强笑了笑,蹲在他面前,问:“你信吗?意义这个词儿。”
“不信。”苏慎说,“不相信现行的约定俗成的社会规约,所有的。”
宋海林还是再一次去了自家小区的物业。
一个人。
那大爷领他进监控室的时候,还在那儿自个儿嘟囔,“电视剧净骗人,警察一个就能出来查案子。”
宋海林跟在后边苦笑。
他今天来调监控,虽然是借了警察的职务便利,但其实在他心里,用的不是警察的这个身份。
不管看到什么,他都不打算跟其他人说。
道德和爱人,他选了爱人。在现阶段。
第71章 第七十章
在真正站在电脑屏幕跟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宋海林想打退堂鼓,他不是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而是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在知道之后做出一个让他不会后悔一辈子的选择。
深夜的电梯摄像头里边像是一帧静止的图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什么会动的东西出现,宋海林在一边大睁着眼睛,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才好,最好一直没动静。
跟着的大爷在一边打哈欠,不怎么耐烦。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里的灯亮了,慢慢开始运行,往上走。
过后停在了十楼,进去了一个身披大衣里边穿着睡衣睡裤拖鞋的中年妇女,是十楼的住户。宋海林刚被提起来的心慢慢落了回去。
电梯下到一楼,十楼的住户出去之后,按照平常停留在八楼的设置又开始上行,但是过了八楼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还是慢慢地往上走。看着数字慢慢变化,宋海林的心揪了起来,最后在数字停在十一楼的时候,呼吸都好像是多余的。
他似乎都算得上呆滞地看着屏幕,电梯门打开了,随后,先被摄像头捕捉到的是一截儿露在外边的纤细轮子,然后,是一张他最熟悉的脸。
苏慎,那天出去过。
有些事情正向查似乎不容易,但一旦有了怀疑,反向去查,答案往往会比想象中来的要快得多。
一般人的思维都在正向里万无一失,但很难会顾及到反向,凶手也不能免俗,只怕他们虽然刻意让正向的证据都断在了半路,可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从他们自身那边开始查起,这也就使得这边不免会漏洞百出。
宋海林顺着小区的监控查,顺着沿路的天网查,越看越心惊。
最后留下的踪迹,正好就在顺着清洁工那条线断掉的地方。
宋海林人前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最后瘫坐在车里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上早就已经浸满了冷汗。
他还是不敢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他急切地想去做点什么,验证真相亦或验证真相亦或验证真相,只要让他能逃脱出现在不上不下的状态。
他需要一个定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猜疑。
苏慎接到电话的时候,宋海林已经上了回清水乡的高速。
宋海林没有提他去哪儿,就光说有工作,晚上不去医院了,让他注意休息,自己照顾自己。苏慎嘱咐了他别累着,宋海林应了,之后又犹犹豫豫地问:“哥,上次那个心理医生的预约,你去过了没有?”
“去过了,不严重,别担心。”苏慎轻描淡写。
高速上堵了车,宋海林打开窗子点了根烟,“心理问题,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提,一咬牙还是问出来了,“车祸吗?”
苏慎那边突然静了。
“哥。”宋海林试探x_ing地喊他。
苏慎叹了口气,说:“还记得高二那年我过生日吗?”
“嗯。”
怎么能不记得,兵荒马乱的一个生日,没办法记不住。烟花哑炮礼物告白逃脱发疯崩溃大哭,最后“试试吧,在一起”,没有一秒钟不在挑战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一次。”苏慎说,“那是我第一次出现躁郁的症状。知道为什么吗?”
宋海林没说话,车窗外边此起彼伏地传来喇叭声,开车门下来询问的声音,到处走着张望前边的路况的声音,喧闹的外境和宋海林周边连呼吸都清浅的氛围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他等着苏慎继续往下说。
“那天是我第一次知道车祸是人为,不是意外。”苏慎的语气有些涩涩的,“然后我崩溃了。”
宋海林回想着那天晚上苏慎的反应,使劲闭了闭眼睛。他看在眼里。
停在他左边的车突然炸起了一声喇叭响,可能是司机等得不耐烦,把他吓得回了神。
他有些庆幸现在只是通过电话交流,因为他压根没法面对苏慎,“你,恨我爸吗?”
苏慎回答得很爽快,“恨。”
宋海林一路上吹着风,什么都不敢想,似乎是有些机械地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去做,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比如现在,他就只是想回到清水乡,去看看栾家,挖出当年栾家一把大火的真正原因。
和他上次回来没什么太大变化,大三傻儿还是窝在墙根儿底下,现在天气不冷,但是他还是裹着原来那套棉絮翻在外边的军大衣,眼睛睁着四处看,看到有人过来也没理。
宋海林跨过早就塌了一半儿的墙进了院子。
大火对房子的烧毁程度其实不算高,据他了解,当年栾家一家三口并非是被烧死,而是被烟给熏得失去了意识,因此才葬身火海。从外边也能看得出来,门窗都是封闭的。
但是让宋海林想不明白的是,农村的平房结构不算复杂,一旦失火,其实不用费劲儿就能从里边跑出来,从大门走、跳窗户都可以,没有理由会被困在里边。如果是人被困在了里边,那么门窗从外边被锁死的几率就会很大。
如果从这里分析,那就是谋杀。
舆论里公认的罪犯“大三傻儿”显然做不到这么完备的计划。
但这么一来,当年警察的CaoCao结案,就很让人怀疑了。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不可能想不到,如果是刻意不去想,刻意对案子进行消极处理,那么,为什么?
宋海林在门口转悠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去看了一眼门外边的锁扣,确实,黑乌乌的木料中间,那一部分明显没有被烟熏过,也就是说,大火在烧起来的时候,锁扣上边一定有东西,如果不出所料,有九成的可能x_ing,是锁。有人在外边上了锁,困住了一家人。
宋海林转到院里的另外几个屋子门前,那些门都完整地被烟熏过了,没有上锁的痕迹,从外边被锁住的就只有主屋。
宋海林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栾家的主屋里住的应该只有栾家的两个家长,从他刚才逡巡了一圈儿屋内陈设的结果来看,栾景年的屋子应该是南屋,那扇门并没有上锁,那么,为什么到最后烧死的是一家三口呢?
宋海林越深想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头。
即便是谋杀,事情也绝对不简单。
难道还是因为ugly所说的那件旧事扯出来的一系列互相报复兼互相防范?
那个高官……说的又是谁?
慢着,高官……
ugly口中的那个高官,有说不出口的癖好,有权有势。
好像和他记忆里的一段话重合了。
对了,上次在珠大学校门口吃饭,和潘屹阳坐一桌的叫Josh的小圆寸和那个魏老师,好像就提到了这么个人。而且他们也是由小女孩儿陆飞白的案子给想到了这个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