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毛病这是。
好不容易把前头苦酸苦酸的味儿给化干净,正是到了甜味儿,却吐了,这是什么道理?
宋海林自己觉得,这种整蛊糖唯一的意义就是酸味儿褪干净的那一瞬间,后边紧着赶过来的甜味儿大概可以说是此生最甜,如果真要说有谁对这个糖有什么执念,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可是亲爱的苏同学非反着来,似乎对甜味儿嫌弃的很。
四个人各怀心思地在外边站了半节课,一直也不见有下课的意思,宋海林有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头顶上那个暗红色的铃盘,还得心惊胆战地防备着它随时打响。
没等被铃声吓着,他首当其冲就被美人老师给吓了一跳。
“燕儿——”美老师拉长了音调在楼梯拐角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儿,“哟,罚站呢你们四个?”
胖子从满纸“选C”里抬起了脑袋,苦大仇深地点了点头。
美老师觉得好笑,把胖子手里的纸给抽了过去,扫了一眼,又还给了他,说:“指定是大倪那货的馊主意。”
说完还往教室门口探了探头,缩回来继续说:“我就说嘛,这种丧尽天良的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来,诶,胖儿,他让你写多少遍?”
胖子深以为然地边点头边说:“一千遍……”语气很是委屈。
“小苏和小宋儿也在呢?”美老师一派他乡遇故知的架势,好像罚站多么光荣似的,挨个打招呼。
也不知道苏慎听没听见,反正他没回应,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教室里边的黑板,大倪正浑身加了弹簧似的讲到重要部分,苏慎竟然跟着轻轻蹙起了眉头。
宋海林觉得晾着美老师不大好,勉为其难冲他摊了摊手,表达自己的无辜被牵连。
美老师看了看手表,边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以示鼓励,边支使顾燕,“燕儿,到点儿下课了,你拉个铃。”
宋海林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刺耳的铃声就顺着耳朵里的听觉神经一路炸进了脑子里。
他赶紧捂住了耳朵,看了看周围,胖子苏慎美老师,全都早有准备地捂住了耳朵,在他一边揪着根绳儿的顾燕也捂着一只耳朵,一脸洋洋得意,仿佛在对他说,我赢了。
这……破铃儿竟然是手动的!
一整个上午,宋海林脑子里的回音都挥散不了,一到快下课的时候,就算在教室里边都战战兢兢地准备着捂耳朵。
苏慎上课的时候听得挺认真,就连对于理科班来说相当于一节体育课的语文课都拿着笔记本老老实实地不停笔。
最后一节课大家都急着去食堂吃饭,临近下课屁股底下沾了碎钉子似的坐不住。
宋海林也完全听不见贾老师讲的古文解释,聚精会神地看着前边的表,等着外边的手动铃拉响。
要是他听课能有这么专心,估计能直接飞升考第一。
前边的下课铃都是下一节课的任课老师过来拉响,他看见有人影从后门口晃过去就紧张一把。最后这节课的打铃人迄今为止都是个迷。
就在他快等出一身汗的时候,贾老师看了看表,宣布下课。
难道放学时间全凭老师自觉?
这个想法刚冒头,宋海林松了一口气,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不经意偏头看了苏慎一眼。
苏慎撑着脑袋好像是笑了一下。好像,但又好像没有。
有什么从宋海林脑子里一闪而过,贾老师出教室门的时候,手里没拿着书!
他当机立断,捂住了耳朵。
果不其然,还没等全部捂严实,铃声又不要命似的响了起来。
苏慎又笑了起来,还毫无诚意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熬完了一整个上午,宋海林觉得自己遭受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耳朵边上时不时还有粗粗剌剌的铃声成3D环绕立体声循环播放着。
放学路过走廊的铃盘底下的时候,他条件反s_h_è 似的动了动耳朵,忍不住又骂了一通这个破学校和破铃。
小潘同学据说发了一个全国最快的快递,不管是山顶上山沟里小岛上还是地核里,都承诺次日绝对送达。潘世呈在电话里拍着胸脯把快递公司夸得天花乱坠,好像那个快递公司给了他钱似的,比形象代言人都卖力。
宋海林凭借亲情的温馨好不容易对这个山沟建立起来的好感被手动铃磨得一点不剩,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破学校多待,干脆溜达去了快递点验证一下小潘同学的广告词靠不靠谱。
“四吉快递——”宋海林在快递点门口拉长音调嘟囔了一声儿。
正在整理箱子的田喆听见之后,抬头瞄了宋海林一眼。
因为不知道编号,宋海林照着手机那么大小的盒子找了半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保证次日送达山沟,果然只是口号。
正要走,他无意间瞄了一眼门口地上那个硕大无比的箱子,心想,来拿这个快递的人可真倒霉。田喆见宋海林要走,在屋里问了一句:“你叫什么来着?”
“宋海林。”
“应该有你的快递,我有印象,”田喆在屋里绕着快递走了一圈儿,“我记得那个箱子是今儿最大的一个……那不在你脚底下么。”
宋海林这才仔细看了看上边的名字,的确是潘世呈那一手连医生看了都害怕的字儿。
这么大的箱子,还鼓鼓囊囊的一副随时要爆开的架势……小潘同学都寄了些什么啊。
剌开箱子之后,巨大的压缩包爆出了好几袋子膨化食品。
往下翻,满箱子里全是零食,花生瓜子儿巧克力,牛n_ai薯片儿小饼干,竟然还有一个在潘世呈书桌上摆了好几年的秃毛小马。一直翻到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被挤得可怜巴巴的主角儿。
小潘寄来了两个手机。
一个智能机一个老年机。
智能机的盒子上写着一行字儿:里边有且仅有二百块钱话费,省着花。
老年机的盒子上写着:卡里有一百,够你花到天翻地覆慨而慷。
且不论天翻不翻地覆不覆,光这个大箱子就就足够他原地慨而慷了。这,怎么弄回去?
就算不说这个,潘他妈世呈是怎么成功把这些东西给运到快递点的啊!
他用脚尖儿踢了一脚箱子,想着干脆扔这儿得了。
到最后,还是田喆给他找了一辆破三轮车,他才堪堪没放弃这箱子零食的所有权。
“合着全校就等着你们这一个班儿的老师拉下课铃啊?”
宋海林一只手歪歪扭扭地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拿着老年机和小潘同学打电话。
“嗯——”宋海林半死不活地说,“我们班儿不该叫三班,得叫打铃班儿,老师统一叫打铃人一号、打铃人二号、打铃人三号……”
他没完没了地往下数数,潘世呈在他数到五号的时候打断了他,“应该叫敲钟人,卡西莫多一号、卡西莫多二号。”
三轮车看起来不难骑,实际上想骑顺当也不容易,特别是土路上石子儿石块儿多,又赶上晒麦子的时节,等他拧巴回家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不算宽裕了。
他把车子往院子里一扔,想等晚上回来再收拾那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结果沿着箱子边儿,竟然露出了一只小n_ai猫的头,它抖落了几下晃了晃脑袋,懒洋洋地“冒嗷”了一声儿。
小猫的身上沾了一个荧光绿的便利贴,宋海林拿起来一看,笑了。这要不是之前为了找手机早把这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看见了最底下那只被挤变形秃毛小马,他都要怀疑这小n_ai猫是小潘同学给寄过来的了。
便利贴上写着:让这只秃毛驴填补你内心的寂寞。
人家明明是马!秃毛马。
下午上课的时候,苏慎是在打铃前的一分钟才赶到了教室,额头上的汗被太阳一照,显得亮晶晶的。
之前那个来打听苏家的人寄来了一份儿东西,今天苏慎中午本来是去田喆家拿东西,结果刚到那儿,正碰见田喆在满大街找猫。
他也没来得及看什么快递不快递,跟着结结实实找了一中午。
没找到。
下午第一节 课上数学,本来大家就昏昏欲睡,美人老师的嗓音还偏偏是走低沉路子,加上本身也爱絮絮叨叨,弄得一屋子人眼皮要闭不敢闭,一下下翻着。
苏慎撑着头看着窗户外边发呆。虽然他平时和狗蛋儿不怎么亲近,但心里实际上很在乎。不怕走丢到别人家去,就怕是被那些黑作坊抓了去。
想到这儿,他脸色更不好了。
“冒嗷”一声儿,苏慎听见了轻轻的一声猫叫,越琢磨越觉得像是狗蛋儿的声音。颠来倒去想着找猫,想得太入神,都出现幻听了。
他强迫自己把精力往数学试卷上放——以A为原点建系,以AB为x轴,AA为Y轴,以AC为……猫叫声不减反增,还伴随着喀拉喀拉挠箱子的声音。
不像幻听。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宋海林脚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纸箱子,开口不大,但能看到从那里伸出了一只小猫爪子。
小爪子拨愣了几下,把箱子开口越弄越大,关键时候,宋海林轻轻用脚碰了一下箱子,小n_ai猫前功尽弃,只能再从头开始。
苏慎一直盯着那边看,差一点小猫就能露头了,虽说是没看清楚全貌,但是它脖子上的项圈儿晃荡了出来。
宋海林朝苏慎摆摆手,对了个口型:我的。
苏慎没琢磨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海林给他递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一看,里边儿笔走龙蛇地写着: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