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点了一个大大的叹号,从运笔来看,非常能体现出下笔者此时洋洋得意的心境。
三岁小孩儿似的。
他和田喆找了一中午没找到,原来是被宋海林捡着了。
苏慎跟在纸条后边写了几个字。
宋海林拿过传回去的纸条咧着嘴笑了,上写着:我的,猫。
下课之后,宋海林把狗蛋儿圈在胳膊上,绕着苏慎晃悠,故意问了猫一声儿:“说,你是不是我的猫?”
狗蛋儿掀了掀眼皮,配合地“冒嗷”了一声,顺带在宋海林的胳膊上拱了拱。
连瞅都没瞅他正牌苏爸爸一眼。
苏慎倒不是说吃醋,但心里略微有点不得劲儿,虽说他冷冷淡淡的x_ing子也的确不招小猫喜欢,但结结实实喂了一个多月的情谊竟然还比不上刚见面的宋海林,搁谁身上都开心不起来。
“它说不是。”苏慎面无表情地帮狗蛋儿翻译。
听见这句话,坐在苏慎前边的那个说话像蚊子的女生噗嗤笑了一声儿。宋海林也没以为苏慎能语出惊人,抱着猫一时间没想出来说什么话好。
“谢谢你帮忙捡着了,真是巧,”苏慎往后倚了倚,完全不把宋海林之前说的话当回事儿,“在哪儿捡到的?”
一点都不巧!
我说不是捡的是它自个儿跟我走的你信不信?
宋海林没顺着他问的往下说,揪起猫脖子上的小牌子看了看,上边贴着张超市标价用的那种贴纸,上边的字儿一看就是苏慎的小学生字体,“狗蛋儿……”宋海林念了出来。
“狗蛋儿?”他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遍,“cao,什么破名儿。”
“我起的。”苏慎在一边好心提醒。
“怪不得它不爱和你亲近。”宋海林把宝贝狗蛋儿放回箱子里,“要我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破名字,我就咬你。”
第5章 第五章
出高楼,过险道,险道上边有山腰,山腰悬着小村落(lao),村落户户种大枣,拿着杆子去打枣儿,红的多青的少。一树枣儿,半空枣儿,满地枣儿,一嘴枣儿,吃进肚子全是枣儿。
“红的多青的少。”宋海林边念叨着自己改编的顺口溜边架了梯子爬到树上去勾枣儿。
今年宋庆那边正赶上个大案要处理,打了电话说是没空回来帮着打枣儿。宋爷爷宋n_ain_ai这边有大孙子天天在跟前儿,这个儿子早失了宠,连话都没给他机会多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趁着周末,张罗着和宋海林一起把枣都给打下来。
宋海林在地上拿着杆子已经打落了一院子枣儿,落在布上的不着急管,可那些蹦跶到了地上的散落着,难捡。n_ain_ai来来回回捡了好几趟才都把他们拾进了袋子里。
低枝子上的红枣基本都掉下来了,宋爷爷绕着树转了一圈,发现了在最上边的一丛红枣。
他踮了踮脚,在地上拿杆子也够不着,得爬上去。
这个爬上去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宋海林。
他踩在梯子上抓住了最粗的那棵树杈,一使劲抬腿骑了上去,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揪住了最高的那枝子枣儿,把细细的树枝给拽弯了一个大弧度。
呼噜了一把,枣儿就噼噼啪啪往下掉。
宋爷爷忙着捡枣,宋n_ain_ai在梯子底下看着干着急,一直喊:“你慢着点慢着点。”
爬到了树上,视线变得空旷了不少,周围的小平房都能看个七七八八,宋海林无意间往隔了一堵墙的邻居院子里看了一眼,看这一眼不要紧,差点没揪住树枝给栽下来。
苏慎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底下,在小矮桌上铺了满桌子试卷。
院子里的穿堂风一阵一阵掀着薄薄的纸,压在试卷上的书也被刮开了几页。他捏着笔唰唰地写着题,写一会儿再停住,拿起水杯喝一口水再继续写。
秋风里带着些土的味道,宋海林在树上俯视着底下的小院子,风还一阵阵地吹,好像还闻见了些笔墨的味道。
竟然是邻居,他们。
吃饭的时候,宋海林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咱邻居家住的谁啊?”
“邻居?”n_ain_ai呼噜噜喝了一口汤,“后邻居住的是你表姨,隔着胡同的是你十六爷爷,对面是你表姑的亲家……”
这些什么姨啊姑啊,宋海林压根不认识,不过农村就是这么个现状,出了门随便碰上个人都能扯点亲戚关系出来,他n_ain_ai都快把人家给数到村头了,还是没说到他想听的那个人家,也不知道是故意没说还是怎么。
他打断了宋n_ain_ai,“n_ain_ai,我是问和咱隔了一堵墙的那家儿。”
“苏家啊,”n_ain_ai夹了一筷子菜,“还记不记得你舅姥爷?你小时候他还给过你压岁钱。”
宋海林没明白过来为什么扯上了他舅老爷,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小孩儿现在都不行了,回家了谁也不认识。”n_ain_ai说,“就琪琪他爷爷啊。”
琪琪是谁?他更不知道了。
“n_ain_ai,”宋海林赶紧说,“我想起来了,舅姥爷。”
宋n_ain_ai这才心满意足地接着说:“你舅姥爷的孙女儿嫁的那家人,从那边数有个表姐嫁给了隔壁苏家的儿子。”
宋n_ain_ai说完这话,宋海林才明白过来一开始为什么把苏家给空了过去。他们老一辈习惯按照亲戚关系来介绍一家子人,肯定先捡着关系近的好介绍的先说。
“二儿子。”宋爷爷补充。
“对,嫁给了二儿子,不过他二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n_ain_ai说,“大儿子倒是个厚道人,也挺出息,就是命不大好……”
宋海林皱了皱眉头,问:“怎么?”
宋n_ain_ai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谈论村儿里的家长里短,一听孙子有兴趣,高兴坏了,饭都顾不得吃就说了起来,“咱邻院儿苏家现在就住着两口儿人,一个n_ain_ai一个孙子,孙子和你一样大,叫啥来着?好像是叫铁蛋儿么?本来一家子知识分子,他爷爷以前还是个文官儿,在文|革的时候听说是犯了什么文字问题给迫害死了,n_ain_ai生了俩儿子,大儿子出息,在大城市里当记者——就是铁蛋儿他爸。”
铁蛋儿……
这什么破名字。合着这一家子人起名字都这么个路数?
不是说知识分子么。
“二儿子在县城里教书。”宋爷爷c-h-a嘴。
宋n_ain_ai显然是不屑于提那个“二儿子”,继续往下说:“本来一家人好好的,铁蛋儿小时候——得十来年了吧,一家子出了车祸,就活了一个小的,还给撞瘫了,到现在都没法儿走道儿。”
这些都说完之后她才说起那个二儿子,先是骂了几句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才说:“二儿子嫌他娘拖累他,自己在县城里成了家,扔着家里这俩一老一小不管一管。一个是他亲侄子,一个是他亲娘!不是东西!”
说完,宋n_ain_ai还吐了口唾沫。
车祸……
宋海林回忆了一下苏慎坐在葡萄架子底下写作业的样子,端方斯文,对人对事从来都冷冷淡淡的,偶尔还蔫儿着坏。
这样的x_ing格,竟然能在遭受变故之后,在这个小村儿里养出来。
宋海林自认为从小到大没遇过什么坎儿,顶多就是在学校捣蛋被老师骂、成绩不好被爸妈打,长到这么大倒也正正常常的没往坏处走。
不过他初中曾经有个同学,因为爸妈离婚得了抑郁症,平时上着上着课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x_ing格也越来越y-in沉,到最后干脆退了学。
照他来看,苏慎受的罪,怕是得比他那个同桌严重上十倍二十倍。
可是苏慎,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儿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因为他实在是太正常了。
正常,所以不正常。
宋海林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无聊看着墙上贴的海报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家和苏家两家合用一堵墙,紧挨着苏家的正是他靠着的这面。苏家那边是谁的屋?
可能是没人住的屋,也可能是苏慎的屋。
可能。
他突然曲起手指头,用关节处敲了三下墙,声音在夜里听着很清脆。
敲完之后他就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疯了吧,敲墙干什么。虽然表面上这么想着,但他还是隐隐约约有点期待,万一有回应呢。
过了大概一分钟,墙那边传来了三声“笃笃笃”的声音,声与声之间隔了恰到好处的距离,听在耳朵里有种慵慵懒懒的感觉。
宋海林听见之后心里一震。
随后又玩笑似的敲了三下,这次那边没了回应。直到他等睡着都没再有声音。
打下来的枣,宋n_ain_ai给包了好几袋子,先把最红最大的挑出来给宋庆两口子包了一大袋儿,再给宋海林留了最甜的一盆子,剩下的到了第二天上午挨家挨户给邻居们送。
宋海林拎着给他爸妈打包好的枣溜达去镇上的四吉快递点,经过晒麦子大部队的时候,还跟他们交流了几句譬如“吃的什么饭”“天气挺好”之类的话。
真神奇。
清水乡这个地方很容易同化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融进来成为这里的一份子,凭着一点点饭后茶余端着饭碗串门子的热情劲儿,让人在这里活得舒舒坦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