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失策 作者:豆荚张【完结】(30)

2019-07-04  作者|标签:豆荚张

  “听康司祺说,您过去经常和夏厅长交流艺术欣赏心得,夏厅长有什么宝贝一定跟您分享,我想问问,您没有从夏厅长那里见过一幅宋代的古字画?”

  “宋代?”涂明朗眼睛发亮,“见过!怎么,那是康司祺送他的?”

  庄泽点点头:“恐怕是。您见过它,能判断它价值几何吗?凭这一幅字画……”

  “足够坐实康司祺贿赂。”涂明朗没等他问完,就下了结论,眉头紧皱。

  庄泽顿时哑口。

  涂玉晴更是一惊:“那幅画真的从许意那里到了夏厅手里?爸您还看过?”说着,又慌张起来,盯着她爸,“那如果许意把这供出来,康总会怎样?”

  这正是庄泽所想的,他也盯着涂明朗,等着他对那幅画的价值做个可参考的判断。

  老头子却只是叹息摇头,“那幅字画啊,唉——”紧皱的眉头松了松,脸上竟有几分怀想的意思,语气都变得憧憬起来,“我不是专家,到底能估值多少,我也说不好。但那是真东西,价值是没得说的,要是被供出,别的不用查,凭这一条他也得判个行贿。可这个行贿情节的严重x_ing,还要看他从这背后获得了多少利益,有没有给国家利益造成损失,处罚判决方面,这些,才是考量重点……现在说,都为时过早。”

  涂玉晴“啊”了一声:“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啊?”

  老头子瞥她一眼:“损害国家财产安全,牢底坐穿。”

  涂玉晴不说话了,看向庄泽,手指捏在一起,下意识安慰道:“康总……康总,应该不至于,我们公司的业务,都是正当的,顶多就是走点关系疏通一些麻烦,哪里就会损害国家财产安全,你别听老爸吓人。”

  庄泽不言。

  应这话,他想起夏志成刚刚被请走那天,康司祺在河边跟他开玩笑时说“十年八年”,当时只当那人顺口来一个数字,如今想来,康司祺大概是最清楚自己给出过多少、又获得了多少的,其中金额达到了什么处罚标准,他自己也应该早就心知肚明。

  那个女处长说得对,许意是个“突破口”。

  这一个口子,就够了。

  但庄泽正是为了处理这个口子豁开之后的后果而来。

  他双手半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终于正正与涂明朗对视:“爸,这些年我没有在您身边,身为人子,我失职了,本没有什么资格来求您帮忙,但这次我只能对您抱几分指望,您能不能为我指点指点,该往哪儿跑,才好为他出上力。”

  话说得很好听,也很动情。

  涂明朗一双已日渐往骨头里凹陷的眼睛望着他,有了几分s-hi意。且不论这个儿子话里有几分真心,他肯伏低做小,当爹的内心就足够五味陈杂,几十年的情绪从远处卷过来,拍到他干涸的心田上,竟是涩的。

  涂明朗动了动唇,忽而说了句无关的:“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她走了有,整十年了吧?”

  闻言,庄泽眉睫一颤。

  涂明朗道:“我记得,我那天听到别人告诉我,她走了,很难过。我常常想,是不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没有和她离婚,她会不会……也不一定,她那个人,嘿。”

  说不下去,他摆了摆手,也抹去了脸上那点追忆的端倪,望庄泽的目光变得温和而慈柔,拍拍自己的大腿,提高声气。

  “你们说的那个小男孩儿我也见过,其实挺有本是挺聪明的,就是傲了点,也没什么毅力,他被请去了,康司祺二十四小时要回家,悬。我们还是考虑后面吧——”

  庄泽眼中划过一道亮光,神情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仿佛一个要听师长教导的少年。这副模样,看得涂明朗心头一阵酸意,那遥远的浪花在记忆中拍得声声作响,他压着满喉咙哽塞:“明天我去C市走一趟,找几个老伙计了解了解情况,完了我们再商量怎么搞。”

  “嗯。”庄泽听了这话,似乎慢慢放松下来,眼中那层平静不知何时已经崩碎,此刻坐在涂明朗面前的,像那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十五岁小男孩,有些茫然,又持着倔强。

  半晌,他站起来:“这么晚过来,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涂玉晴看他要走,忙上前去:“都这么晚了,你来来去去的,肯定是疲劳驾驶,要不就先住这边吧,天亮了再回去,爸——”她回头看涂明朗,寻求支持。

  涂明朗却没有留庄泽的意思,没理她,只对庄泽挥挥手:“你先回去吧,康司祺不是,还有个女儿?你既然都能为他来求我,估计关系不浅了,你回去多照顾照顾孩子,别像我似的,对你……不够好。”

  庄泽颔首,垂下眼眸,轻声道:“谢谢。”

第二十七章

  回到鎏金颐庭,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夜就将过去。在新一天正式开始之前,城市安静得不可思议,空气新鲜而s-hi润,微微裹着寒意。庄泽停好了车,没有进门 ,反而徒步往外走,转过两个街口,是一条小巷。

  天光初现,巷口那家年老陈旧的早餐店就开门了,摆出来的花样很多,包子馒头、油条豆浆、麻团煎饼,甚至还有白米粥和玉米粥。门口摆了几张简陋的桌子,可以“堂食”。庄泽在这里吃了一碗白米粥,然后拎上一袋样样俱全的早餐回鎏金颐庭。

  正是早晨五点,天色大亮。

  庄泽进门的动静不大,却惊醒了康露洁。细微的声响落在耳朵里,她一时搞不清楚这是外界传入耳朵的声音,还是从梦里带到现实的声音,眼睛盯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缓了缓状态,同时凝神细听。可听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走下楼去,脚步很轻。客厅里,沙发上,躺着个人。那人穿戴整齐,躺着的姿态还有些紧绷,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不知有没有睡着。

  康露洁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庄叔。”

  庄泽听了,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露出一点笑,搭在额头上的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买了早餐,想吃可以吃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起来那么早,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心里已有见地。说完这话,就又转回头去了,轻轻闭上眼,看起来累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康露洁满肚子对他这一夜去向的疑惑和对康司祺的担心,此刻看他这模样,忽然就问不出来了,乖乖去刷牙洗脸吃早饭。

  二十四小时。

  从康司祺被带走开始,二十四小时变得十分难熬。可终究还是熬完了,时间推到第二天同一时间,康司祺没有消息——这说明许意果真没能守住口,供出了足以拘役康司祺的事情。更多的,此时就不得而知了。

  庄泽耐心地等着涂明朗的消息。

  然而,涂明朗的消息还没来,尤梓沂先来了。

  一贯傲然盛放的女人,这次打扮得极为朴素,几乎没有化妆,形容有些憔悴。她独身前来,神情警惕,进门的时候,康露洁正在客厅,一抬头看到庄泽出门一趟接回来一个尤梓沂,吓了一跳。人她是认识的,就是不算熟悉,除了那些当家庭保姆用的助理,康司祺不喜欢让孩子接触自己的工作关系。

  庄泽示意小姑娘回避,小姑娘露出几分不愿意的心思,磨磨蹭蹭,冲尤梓沂打了个招呼:“尤阿姨……”

  尤梓沂笑笑:“露露,好久不见,这次你生日,阿姨太忙了没选好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康露洁勉强地扯扯嘴角回了一个笑,站在桌边不愿意走。庄泽也不多赶她了,直接邀尤梓沂坐下。谁也没有寒暄客气,尤梓沂从自己拿来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分文件夹,一一摆在庄泽面前,有合同,有证件。

  “我要走了,这些东西留给康司祺。”她按着其中一份,看着庄泽,“如果他安全回来了,让他帮我把这些照顾好。你跟他说,守住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就是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义。”

  庄泽低眸扫了一眼这些文件夹,没有说话。

  尤梓沂仰脸,坦然道:“你放心,这都是干净的,你可以仔细看看。这些年我和康司祺有过不少合作,现在,不该存在的东西我都处理好了,敢拿到这里来的都是正当合作,不会有违法问题。他这一次会不会蹲监狱不知道,没收财产是肯定的,这些留给他,也好让他以后不闲得慌。”

  一旁没走的康露洁靠在桌旁,茫然地看着庄泽的反应。现在,这位“后妈”的判断,就是她的判断。庄泽却没有去打开那些文件看,只一一收起来了,语气平淡。

  “我不知道内情,也看不懂这些。东西我先收下,托你吉言,康如果平安回来了,我一定会把东西和话都带到。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尤总打算去哪里?”

  尤梓沂轻笑,语带自嘲:“你确定想知道我去哪儿?”

  庄泽不语。

  半晌,尤梓沂又道:“去哪儿都好,这不是躲命么,当然走得越远越好。我嘛,嘿,只要我没有了,很多人就都安全了,我也算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还是您的父亲涂老指点的呢!”

  她看着庄泽,那眼神中有几分凄楚之感。她心中满是不甘。

  夏志成用她的时候,她一面卖着身服侍人,一面还得卖着命打理生意,好好一只花瓶,做成了十八般武艺俱全的阵前大将;夏志成倒了,她却只有跟着倒霉和背井离乡两个选项。纵使似乎是罪有应得,事到如今却一步也不是她自愿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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