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悠心不在焉，那种有事要发生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有时候人总会有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中午时乐悠饭刚吃到一半，就见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有人打来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你认识乔爱姗女士吗？她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区医院里。”
那一瞬间，乐悠脑中一阵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初三那年他也接到过一模一样的电话，那次出事的是他父亲。那时乐悠在家里，座机铃声非常刺耳，从那以后他就不敢用那部座机接任何电话了。他和他的父亲并不算亲近，那时他甚至还在没良心地庆幸，幸亏他妈妈没有出事，不然他真的没法活了。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到了。
乐悠揣上钱和手机就往外跑，下楼时的速度飞快，但因为腿软差一点滚下去。在这过程中不仅遇到了叫住他问他是哪个班的教导主任，还遇见了吃完饭回来的蒋川他们。他听着主任喊“那谁？别跑！”，便跑得更加快。
滚他妈教导主任吧，爱谁谁，你想问我是哪个班的就来追我啊，妈的智障。
他出校门就去拦车，说“到区医院”时费了好大力气，尝试了两次才最终说出口。他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在颤抖，当屏幕再一次亮起来时，他的心差点碎了。
“喂……”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既想听，又不敢听。
“儿子。”电话那头却是乔爱姗的声音，她在那边哭笑不得地道：“儿子，妈没事儿，刚才我听护士给你打电话没说完就被挂了，然后再打就打不过去了，你是不是着急了？妈真的没事儿就是被车刮了一下不严重啊，别急，下午好好上课。”
“妈！”乐悠又气又难过，不自觉吼了起来：“上课和学习比你重要吗！我在车上了！”
“啊……”乔爱姗也只能无奈笑笑：“那好，你可千万别急，我就在701，你直接坐电梯上来就行。”
“知道了。”乐悠挂了电话，却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了，胡乱地擦了下，他的心跳还是没有平稳，司机见他着急开的也更快了，十分钟后就到了地方。
乐悠维持面上的镇定付钱等他找零，拿了钱后匆匆跑进医院。
情况并不像乔爱姗说的那么轻松，经确诊她是腰椎骨折，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乐悠坐在病床边上眼圈泛红，下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好了，我不是没事儿吗？你就这么跑出来的啊？外套也不穿。和你们老师请假没有？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吧？”乔爱姗躺在病床上说道。
“没请假！”乐悠语气有些冲，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他攥紧拳头，还是问了出口：“你怎么……撞的啊？谁撞的？”
“上班时忘带东西回家取，过马路时被一个拐弯的车撞了一下，开车的是个新手，送我来了医院，支付了医药费，联系方式也留下了，我看他们态度很诚恳，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联系方式呢？”
乔爱姗笑了下：“怎么还要打人去呀？我宝贝儿这小体格就别打架了，乖乖的哈，妈妈没事儿。”
乐悠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就走进了病房。
“怎么回事怎么被车撞了撞得严重吗？”
乐悠抬起头看着这有有段时间没见的人，叫了声：“大舅。”
“来啦。”乔爱姗也有些讶异：“我这没事儿，你说你还特地过来一趟。”
“你这话说的，我妹妹被车撞了我不过来我还去哪儿？乔爱姗你是老乔家的人你还知道不？本来认个错服个软的事儿就完了，爸还能不认你这个闺女儿？你这两年一个人在外面带乐悠舒服吗？家里没个男人能行吗？怎么就这么犟呢！”
乔建德长得一副社会大哥的样子，嗓门也越来越大，吼得小护士进来提醒说病房里请安静。他一扭头笑了下：“知道了小妹儿我安静，安静。”回头走到了乔爱姗面前又恶狠狠地道：“倔驴一样，死犟死犟！”
“我知道了。”乔爱姗声音有些憋闷，故意不去看她。乔建德顺势说：“怎么的，伤到哪儿了，要手术吗？手术后回家住吧，把乐悠也接回家，我在那边给他安排好学校，市一中怎样？重点高中，全都上的好大学。”
“我……”乔爱姗当初因为执意要嫁给乐立明的事儿和家里决裂，乔父都说了，从此不认她这个女儿，每逢年节，乔爱姗没办法回娘家，到家门口远远看一眼，也就走了。
虽偶尔会被亲友拽进去坐一会儿，结局也常常是不欢而散。
后来她索x_ing不回去了，这么多年就当远嫁外地，也习惯了。
乔建德生意做得大，在阳城发展，离乔爱姗最近，自从乐立明死后，也经常帮衬她，兄妹四人，就乔建德和她关系最好，这才听到她车祸的电话就第一时间从别的区赶到了这里。
“我再想想吧。”乔爱姗说着。
事实上她也不想回家去，但她又想，自己不能拖累乐悠，要是回家的话好歹有人照顾，如果在这住院，乐悠就算不请假长期在这，也得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她实在不放心。
知道乔爱姗比想象中好一些，乐悠的心也就有些放下去了，出去后就给凌敏打了电话请假，乔建德去医生办公室打听情况，乐悠打完电话后也去听了，全程一头雾水，就记得说要住院观察治疗，再打几天点滴。
“我要给她办转院。”乔建德的语气不容置疑，乐悠急忙说：“我能照顾好我妈。”
“能照顾好是能照顾好，但你也希望你妈能和你姥姥姥爷和好吧？乐悠，你姥爷他不年轻了，他快七十了，你不能让他没有女儿。”
“可明明是他先不认妈妈的。”
乔建德张了张嘴，大手抚上乐悠的后脑勺：“行了，别在这掺和这些事，你先回去看着你妈。”
一下午的时间，乐悠就陪在医院里，乔爱姗拽着他的手，时不时说几句，关于他的学习，他的生活，他的同学。
“妈妈就算再怎么样，也见不得你出事，你知道吗？”乔爱姗自从躺在病床上就没红过眼眶，对谁都是笑着的，唯独现在却带着淡淡的哭腔。
“宝宝，你不能有事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吓死我了，我想过，如果你真的做了傻事，我就先杀了你爸，再去找你，我怎么舍得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下去。”
“别说了，妈。”乐悠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起身跑到了厕所里哭了起来。
他以前特别不喜欢乔爱姗这种表达方式，总觉得有些矫情，什么“宝宝，妈妈爱你”之类说出口多难为情啊，每逢他生日他就会收到乔爱姗的信，头几年是亲笔写的，这两年家里有了电脑，就改成了打印信，他拆开来看的时候都一目十行，从来都不好意思一字一句地看完。
可现在他却忍不住躲在隔间里哭，他怕自己再也收不到母亲的信，再也听不到她说的妈妈永远爱你。
乐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完之后扶着隔间门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人在洗手台洗手。
乐悠：“……”完了，刚才哭得跟狗似的都被人听见了吧？
不过很快他又想，反正也没人认得他，听到就听到好了，他低下头继续走，就听到那边低沉的声音响起：“哭完了？”
乐悠抬头一看，是眼睛上贴着纱布的秦岭，他的嘴角还有一块结痂，看着就很疼。
秦岭歪着头打量他，两步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看他。
“我说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乐悠心情烦闷，脱口而出：“用你管！”
秦岭挑了下眉头，看着这红眼兔子似的小家伙露出尖利的牙要咬自己，心中那种莫名的征服欲在疯狂地作祟。
第5章 05
从厕所跑出去，乐悠头都不敢回，一路跑回了701，还差点进错病房。
“怎么了？”乔爱姗一脸关切。
病房里多出了好几个人还有护士，乐悠一愣，在人群中看到了乔建德。
“我没事儿。”乐悠先回答了乔爱姗的话，随后便问乔建德现在就要走吗。
“嗯车在下面等着了，你去帮你妈看看东西都收拾好没有，别忘带什么。”
离去总是很仓促的，乔爱姗在医院门口依依不舍：“宝宝，大舅说会让你姐姐过来陪你，你先在家自己住两天，看好水电，别担心妈妈。”
乐悠看着躺在平车上的她，心情仍旧很沉重，他抿了抿唇，尽量发出平常的声音，对乔爱姗道：“我知道了，妈，你到姥爷那如果不开心就回来吧……”
“这孩子，又不是去什么别的地方，她是回家啊。”乔建德摸了摸乐悠的头：“行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把门窗锁好一个人注意安全！”乔爱姗被推上救护车时还在嘱咐乐悠。
其实妈妈更年轻时是一个很爱笑的女人，有着所有女生憧憬的浪漫，岁月将这些打磨得一干二净，玫瑰皱成破旧不堪的抹布，轻轻一扫就在漫天灰尘中被扫进了垃圾桶。如果乐悠能回到过去，一定要告诉乔爱姗不要嫁给乐立明。
可他过一会儿又想，如果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出生了，谁替代他来爱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