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枷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暗暗地对自己说:林枷,姜赦伤心了,现在就是你保护他宠爱他的时机。
顿了顿,他定定地望着姜赦,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阿赦,你以为我认识你多少年,你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想做一定可以的。你想做警察是吗?你不是说过,任何事情都是有希望的,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去找办法,肯定会有办法的。”
话音刚落,门敲响了,耿直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林枷,姜赦,你们好了没?那个女孩来了,我们仔细说说。”
林枷冲外面应了一声,而后极尽温柔地对姜赦说:“没事的,我会好好和那个女孩说,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是什么苦衷也不重要,就算跪下来,我也会求她放过你,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也出去偷一回,我陪你一起坐牢。”
姜赦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林枷抱住他,耐心地哄慰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收起盔甲,露出一直以来对林枷柔软的部分,轻轻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觉得丢脸。”
这模样委屈极了,林枷的心都快化开,决心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为他摘下来。
“怎么丢脸了,你好着呢,哪里都好。”林枷学着姜赦以前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安慰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完了自己脸上的随便一抹,牵着姜赦往门外走。
那个女孩来了。
个子不高,长得清秀可爱,一头五黑漂亮的长发,年纪和姜赦他们差不多大,是一名高中生,名叫田柚,沙田柚的田柚。
林枷和姜赦出来的时候她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家里有人住院没来得及赶过来,真的很对不起。”
那时女孩说是家里出了事,急急忙忙要离开,年轻警察只好将人放走。这时年轻警察已经被安抚好了,和耿直婶他们坐在椅子上,并不是很介意,说一句没事就完了。
眼下这情况本该公事公办的,然而年轻警察从怒气中冷静下来,再有师母作保,便应下了让他们私下协商,如果协商不行,那结果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半点不留情面。
信田叔先看到了林枷和姜赦,目光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停了一下,接着便移开了目光,只有熟悉他的耿直婶知道,信田叔的面容稍微柔和了下来,他一直都是这幅y-in沉冰冷的模样,有时说话刻薄,总是招人误会。
令人意外的是,率先出声的竟然是被偷了钱的田柚。
“咦,是你?”田柚看着姜赦满脸诧异。
她一点也不怕生,双眼大胆地打量着姜赦。
年轻警察问:“你这意思是……?”
田柚恍觉自己失态,连忙补救:“没什么,对了,那时候我太急了,回去之后才想起一个事情,这事情,能不能放了他?”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愣了。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受害者主动要求放人。
林枷心脏砰砰砰直跳,语气急切:“真的可以吗?为什么?”
田柚一脸复杂地看着姜赦说:“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损失任何东西。我们都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场的人都留意到她口中的“我们”,但更让人奇怪的却是田柚所说的话。
姜赦垂着眸子,他的视线停在林枷的脚上,此时的林枷正站在他的前面,双脚微微岔开。这其实是一个防御的姿态,昭示他正在试图保护自己身后的人。毫无疑问,站在他身后的只有一个人。
姜赦看了一会儿,脑子里还是有许多疑问,而后他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林枷,眸中宛若含着春风,携带着所有坚定耐心与期望信任。
田柚继续说:“那条路上经常有小偷,其中有一个特别奇怪,我和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遇见过,这个人是这样的,今天拿走了我们的钱,第二天再来的时候,总会在我们独自行走的时候把钱放在路中间让我们捡回来,数量和前一天丢失的一模一样。”顿了顿,她看了姜赦一眼,“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运气,毕竟不是同一个人遇见同样的事情,有一天我们闲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运气,是有人故意的。”
田柚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两个酒窝特别可爱,“不知道的时候还很讨厌,你在我们之间可出名了,说着说着猜了很多,就不觉得讨厌了,大家都很奇怪,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有人还特地把你的样子给记了下来,那会儿我突然遇见这种事情吓了一跳,回家慢慢琢磨过来,问了一下情况,现在再看你的样子,觉得基本上都符合条件了,那个人就是你。”
姜赦微微垂着头,不能原谅自己,“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偷了。”
田柚思考了一下,“我想大家并不怎么介意,你拿的数目都是十块二十块,怎么样,要我请你吃饭吗?”
姜赦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下一瞬,林枷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心,瞪着他,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姜赦瞅了他一眼,情绪仍有些低落。
林枷摸了摸他的耳朵,“好了,你就别计较了。”
见状,耿直婶趁机冲年轻警察说:“事情原来是这样,反正人家小姑娘不计较就好,你说是不是?”
“这都什么毛病!”年轻警察懊恼地捂着脸,“这么一说,那里就是不止一波小偷了?头痛死了。”
林枷恨不得全世界都认为姜赦没有错,他的语气又温柔了下来,“阿赦,我们回家吧。”
所有人都想知道姜赦这么做的理由,所有人也没有逼问。
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也失去了任何隐瞒的意义。姜赦并不想让林枷担心,可在刚才的争执中林枷已经知道了,那么隐瞒的理由便彻底消失。
林枷牵着他往外走,他的脚步停下来,摇摇头,对那位年轻的警察说:“我知道这些小偷是什么人。”
☆、032
那天姜赦和工地的混混打了一架之后,对方不但没有抑制,反而变本加厉。好几回姜赦都想着干脆就这么不干算了,但在这之前,总得找到替补的工作才行,结果他每天傍晚从工地回来,在这座城市东奔西跑,对方不是嫌他年纪太小,要不然就是毫无理由地拒绝。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撒手不干,只要跟工头说一声就可以了,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逃避的余裕。
他发现林枷远比他知道得要脆弱,如果他的工作就这么丢了,林枷可能又要承受不住离开了。说起来,姜赦根本不知道林枷为什么会回来,他猜想了一阵子,也许是舍不得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可这份舍不得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又像之前一样,哭着喊着要回孤儿院?
每当想到这里,姜赦就开始动摇,可怕的并不是失去林枷,而是失而复得,接着对方再度觉得无法生活而离开,那才叫天堂地狱之间反复来回,冷水与滚水先后扑来,就是岩石也被击碎了。他和林枷共甘共苦十几年,没有血缘,胜有血缘,彼此早已变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每一次分开都像活生生撕下一块血r_ou_,林枷的感觉如此,他的感觉亦如此。
一个人迎着冷风回家,面对着空房间的画面来回在他脑子里转悠,姜赦打了个寒颤,终于还是用一个愚笨的方法暂时满足了工地里的混混。
但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第一次偷东西的是他,第二次偷东西的还是他。
就算别人围着他嘲笑讥讽,他躲在厕所里洗了几个小时的手,这也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选择。
林枷总觉得他聪明,其实他就是个笨蛋。
姜赦把事情彻彻底底交代完,年轻警察听得一愣一愣,完了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一群臭老鼠!”
又在耿直婶和信田叔的担保下,林枷领着垂头丧气的姜赦离开警局。
外面冷风一吹,林枷才微微清醒,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耿直婶大概知道他们两个有话要说,拽着信田叔远远地走在前面,留下他和姜赦走在寂静黑暗的道上,偶尔会用手电筒往后一照,叮嘱他们走路小心。
林枷不知道自己该先说什么,是说他告白的事情,又或是说当警察的事情,哪一件都不好开口。
他瞥见姜赦的鼻头红红的,顿了顿,还是把对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说:“阿赦,明天别去了吧。”
这阵冷风也把姜赦给吹醒了。
他点点头,低着头不说话。
林枷握着他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掌心粗糙,就像是在捏着一块枯死的木头,他心里一阵酸涩,总觉得在不久前还不是这样的,他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摩挲他的手指,每碰到一次上面的细碎的伤痕心就下沉一分,直到姜赦挣开他,将手背到自己身后,似乎要将自己的难过藏起来,再也不肯告诉他了。
然而姜赦脚步一顿,抬眼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彼此的眼眶都被冻得微s-hi。
林枷用力点点头:“都是真的,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嗯。”姜赦低低地应了一声,继续走了起来。
林枷忽然就落下了一大段路,小道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有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吱吱吱叫个不停,身后是无尽黑暗,姜赦越走越远,手电筒的光束指着前方,微弱黯淡的光影里,瘦削的光影越发挺拔,却也格外孤独。
他只有一个人,他孤身一个人。
林枷沉沉地垂下眸子,蓦地抬起头,沙哑的嗓音惊走了巷子里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