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赦。”
姜赦犹豫了一下,停下来。
林枷摇摇头,说:“你走吧,我来追你。”
他从未觉得如此荒谬,在这之前,他竟忍心让姜赦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黑暗之中。
林枷,你是不是疯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我害怕看到你对我失望,所以比起把话说清楚,我选择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带过去。以后,如果你再觉得伤心的话,你走吧,快快地走,别再等我了,让我来追你,我会跑着来追你,会飞着来追你,然后用力把你套住,我会对你好,比过去更好,直到你重新再相信我。”
他一步步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真的如他所说,他会跑着来追他。
而后姜赦身后有个人重重地撞上了自己,林枷伸出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急促的呼吸轻轻地吐在他的颈侧,让他觉得有些痒。
他其实也有点怕痒。
便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后面的这个人偏偏固执地箍着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姜赦心口发疼,动作渐渐停下来,强忍着痒意,一直等到林枷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才说:“你……还会让我觉得伤心吗?”
声音里含着困惑和犹疑。
林枷摇摇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说:“我不会了。”
“嗯。”
姜赦轻轻地应了一声。
林枷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脑子里疯狂想着该怎样才能让他相信,就在这时,姜赦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林枷,放手,你闹得我很痒。”
林枷一晃神,姜赦便握住他的手转过身,静静地看了他一阵。
半晌,他听见他说:“如果你不会让我伤心,那,我也不会让你难过。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但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天边的乌云忽然散开了,淡淡的光辉从天而降,少年的面容终于在黑暗中渐渐显露。
姜赦的眼眸里似乎酿着一片静谧的星光,他向来是个温柔的少年。
“我现在,可能还暂时做不到像以前一样。”他说,“我听说过很多话,也知道很多道理,我会努力去相信你,不过,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就是这块地方,还需要一些时间缓过来。”
林枷微怔,片刻,他抬手轻轻摁在他的心口处,指尖发颤。
“嗯,我知道了,如果你要我等你,我就会等你。”
“还有那件事,我需要想想。”
林枷知道他指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摇摇头,说:“你不用想,顺其自然就好了。”
他其实没有奢望太多,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喜欢却是一个人的事。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姜赦摇摇头,“我不会那么做。”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如此,这对他们之前的关系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的感情经过时间的淬炼,融入骨血,早已彼此交缠,深入灵魂。
不只是爱情。
只要不是其中一人选择放弃,他们经得起。
林枷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不强求。
姜赦也明白这个道理,好也罢,不好也罢,总想给对方一个结果,这是珍惜亦是尊重。
一切说开之后,之前的种种忽而觉得如云烟散去。
姜赦想起自己在警局的样子,呐呐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脸,尴尬地说:“我刚才哭鼻子了。”
林枷心疼他,轻声哄慰说:“回去我们好好问问耿直婶,怎么才能做一个警察。”
姜赦抬眼望着漫天星光,缓缓地舒了口气。
“算啦,其实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没有那么天真的。”眸光黯了黯,他淡淡地笑着,“做警察肯定还要准备很多,而且,谁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真的就是个警察?林枷,我们现在可连饭都还吃不起呢。况且,我做错了一件事,人家不怪罪我,难道我就真的没有做错吗?”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骗不了自己。”
他的笑像夜里微凉的河水,缓缓流淌着深沉的温柔。
“别提了,让我忘记这件事吧,这件事肯定不能说全都是我的错,我也没有真的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世界的黑白对错没有那么分明,既然得不到结果,那我就忘记它,从今天开始,好好过日子,我还是我。”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林枷,眼眸里水光淡淡。
“我们回家吧。”
林枷眼眶微红,极轻地应了一声,而后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前面的耿直婶忽而回过头来,手电筒的光束照了回头。
前路一片光芒,s-hi润的路面迎着光,犹若银河。
林枷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姜赦的脸上,姜赦也没有动,刺目的光芒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眼睫沾着水珠,他的眼眶一片通红,唇角抽搐,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放开手,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脸上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泪水越抹越多,脸颊鼻子被擦红了,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允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许久,林枷才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微凉的唇吻在他s-hi润的眼睫上,他的鼻尖,他的脸颊,他的嘴唇。
“好,我们忘记这件事。”
下一瞬,姜赦用力将他抱住,额头死死地抵在他肩上,泣不成声。
“林枷,我难过。”
林枷轻吻他的发梢,将他箍进自己怀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的同龄人一样呢?
☆、033
家里还是保持着离开之前的模样。
啪嗒一声,林枷按了开关,屋子里顿时一片亮堂。
姜赦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林枷回头看他,朝他伸出双手,他抿了抿唇,握住了他的手,脚才刚刚抬起,耿直婶便急急忙忙地拿了个盆子过来,大声喊着:“等等等等,先别进去啊。”
说着把盆子放到门口处,往里面点了一把火,“跨个火盆,去去霉气。”
姜赦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火焰映出他眼里一片光辉,“谢谢你,耿直婶。”而后一下子跨了过去。
耿直婶摆了摆手,“嗨,这算个什么事啊,好啦,都这个时候了,好好打理一下,今晚就早点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完就把火给灭掉,端着盆子走了。
姜赦看着她的背影,耿直婶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地面泥泞,她的裤腿都沾了泥屑,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自个儿的裤腿,偶尔嫌弃地甩甩腿,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念叨声。
他看了很久,直到耿直婶的背影消失很久,他才回过头对林枷说:“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林枷的心悄悄放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是的,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这些话都是你告诉我的。”
姜赦抬了一下手想摸他的脑袋,停在了半空中,林枷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片刻,迅速地移开,转过身走进厨房:“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你想吃点什么?家里虽然没有特别好吃的东西,但填饱肚子还成。”
姜赦没漏掉他眼里一闪而逝的黯然,沉默片刻,跟上去用拳头轻轻捶了捶林枷的肩,笑着质疑他:“真的吗?你真的能做得好吃吗?算了,还是我来吧。”
眼看姜赦抢着干活,林枷立即就不乐意了,伸手去抢,一来二往,最后姜赦还是被赶着去洗澡了,完了出来见桌子上摆了一碗香喷喷的面,眼神有些诧异,“咦,真的做出来了。”
林枷收拾好东西准备接替他去洗澡,闻言笑了一声,“是啊,做出来了,最近悄悄研究了不少,就等什么时候大展身手。”
姜赦眨了眨眼,摸着肚子笑:“你这坏蛋,原来是悄悄躲着去学习了。”
水汽蒸得他脸颊红,眼眶里亦是一片水光,眼角眉梢都是高兴。林枷一怔,目光却停在他宽大衣领里面的肌肤上,他站在姜赦的斜后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后肩上的一道淤青,一眼便知是被人用棍子打的。他忽然觉得有些腿软,姜赦被哄高兴了,回过头见他一动不动,疑惑道:“怎么了?”
林枷发现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衣领,潜意识便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一切。
“嗯,没什么,我在等你说好不好吃呢。”
姜赦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好吃。”
“那就好。”林枷抬着热水朝公共厕所里面走,脚步沉得摇摇晃晃,姜赦见了便不免担心,冲他喊:“要帮忙吗?”
他连忙定了定心,稳稳当当地往里走。
桶里的水刚出锅,仍沸腾着,林枷开了水龙头,冷水哗哗往热水里面冲,升起一片水雾。他一件件脱着衣服,脱到背心的时候动作忽然停下来。
林枷脸色微白,保持着将衣服拉到一半的动作,浑身僵硬。
他想,是不是只要再迟一点,他再迟一点发现这些事情,姜赦什么时候被人打死在外面他都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想法消极,但他控制不住。
这个澡洗得有些久了,久到姜赦在外面担心地呼唤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桶里面的水已经完全换成了冷水,每一滴水珠都带来刺骨的寒冷,可林枷却知道,这些冷水根本不如他情不自禁的想象来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