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能钓鱼了。”何其说道。
“钓鱼?去哪钓鱼?池塘吗?”邢衍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那个昨天把他搞得一身泥,现在衣服还在房间阳台上挂着的池塘。
何其笑着说:“当然不是,我们这儿还有一个观光地,叫‘珍珠泉’。就一条小溪流,但是水可清了,就在那,你看——”
他指着池塘方向对邢衍说,邢衍问道:“是在池塘的旁边吗?”
何其说:“不是,还要远一点,在农场外边,我们得骑车过去。”
“自行车?”
“对!”
邢衍看上去很兴奋,他好久没骑过自行车了,上次还在疗养院,那时候他天天骑着自行车沿着阿尔卑斯山脚的公路环行。然而不幸的是,等他们来到车棚,那几辆自行车全被客人借走了,一辆都没留给他们。何其看上去很扫兴,他说早知道就偷偷把两辆自行车留起来自用。
邢衍安慰他说现在他们还可以去果园摘果实,何其不是说过现在是有些水果成熟的季节吗。
何其摘了一根狗尾巴Cao拿在手上,就像邢衍第一天来时见到的雯玲那样,他用那根狗尾巴Cao漫不经心地打在旁边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上,邢衍心里想着这两人不愧是兄妹,不禁笑了。何其说你笑什么,邢衍掩饰地收起笑容说我没笑啊,何其说我们这样好像根本不像是谈恋爱。邢衍心下一沉,问何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何其说:“我看别人谈恋爱都是坐在茶厅那里,谈人生谈理想,我们两个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知道吗?刚我还在想怎么给你表演爬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想法太不成熟了!”他挥挥手,想把这些“幼稚”的念头赶出脑袋,邢衍简直要喷笑出来。
说真的,邢衍现在所能想到的所谓“成人恋爱”,除了那个字没有别的了,但何其是不可能在短时间里配合的。两个人相差了四岁,在S城的时候年龄上的差距不算明显。但在何其从小长大的家乡,他就变成了一个不需要长大的孩子,这里好像没有什么烦心的事需要他挂心的。
邢衍问他:“你小时候也住在这附近吗?”
何其说不是,他老家的村子靠近省道,开车要半个小时才到,远着呢。
邢衍说很想到他家乡去看一下,何其说过几天吧,老家的房子破得不成样子,等农场那辆运货的小卡车空闲下来,他就开着去,当天来回。
看何其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压根就不想回去。那个破烂的房子承载着太多的回忆,每一次回去都是一次锥心之旅,提醒他这个家里曾有过某个人的身影,十年过去了,他仍放不下。
邢衍舍不得他触景伤情,于是就跟他说下次再来也一样,那地方又不会跑,他会争取在今年年底之前再过来一趟的。
何其打趣着说再过几天我们就是异国恋了,真新鲜,我是不是要时刻提醒你不要花心?
邢衍说我才要担心你被哪个相亲的女孩给拐走了。
他们在大树下抱在了一起,午后农场里的人是最少,炎热酷暑之下几乎没有勇士敢直面阳光。何其让邢衍吻了他,他们甜蜜的对视,在Cao丛里一片虫鸣声中,终于有了点恋爱的感觉。
神奇的是,晚饭时间何其的老爸也提到了老家,突然要何其回去一趟,说是拆迁款要拨下来了,过几天那边的房子陆续要拆,再不去看以后就没机会了。他这么说的时候,何其显得十分震惊,他问那个项目不是说停下来了吗,怎么拆迁款悄无声息地就拨下来了。
他老爸说:“有一段时间是听见有人说这个项目要停止,但那都是谣言。公路照修,房子还是要拆,政府把地基都丈量好了,拆迁款一共是一百零九万。我和你妈(利姨)商量好,钱都打在你卡上,用作以后结婚买房的费用。你要好好留着,不要乱花,就当是你妈(死去的母亲)留给你的。你妈(利姨)说东海岸还剩几套新房,这几年炒房热,房子都贵得很,一套就要一百万。她说托中介看能不能留下一套来给你买了做新房,装修的费用她出,什么时候准备结婚了就跟她说一声。”
何其把筷子c-h-a在碗里,他对这顿丰盛的晚餐失去胃口,也失去了再跟自己的父亲交谈下去的兴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会买房子。”
“那你想干嘛?做生意吗?”
“把钱存起来。”
他父亲看上去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何其会说这样的话,他道:“还是先买房子吧,过几年不知道房价又要涨多少。前两年才卖七千一平方,现在都一万二了。再不买以后这价格一炒上来,一百万都没处买去。”
何其闷声道:“我等房地产经济泡沫破灭了再买行吗?”
“你知道它什么时候破灭!趁早买了然后赶紧结婚,不要让你妈在天之灵还放心不下你。”
但凡何其再有血x_ing一点,这时他应该拍着桌子大吼道:“我妈!我妈!别拿我妈来压我!你这个吃软饭的!”当然了,说出这些话的后果是当着邢衍的面被他爸从饭桌上揪出来就是一顿暴打,小时候他可没少挨过打。
何其不说话,他爸也沉默着,利姨不在,整张桌子上没有一个能调节气氛的,邢衍就在异常压抑的家庭氛围中结束了他的晚餐。
吃完饭后他爸就闷声不响地离开了,雯玲比谁都吃得快,早就跑到大厅的沙发里看她的电视剧去了。何其和邢衍负责收拾剩下的碗筷,他们是在家里吃的,不是在饭厅,所以得自己洗碗才行。
雯玲靠在沙发背上问何其:“阿哥今晚你要睡哪边?”
何其站在水槽前背对着她说:“睡那边,今晚你自己睡,要乖乖的,电视不要看太晚,知道了没有?”
雯玲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转头看她的电视去了。
第92章 chapter 17
何其从别墅里走出来,跟邢衍说他今天想喝酒。邢衍说好啊,那我奉陪。何其说今晚我可能会喝醉,邢衍说没事我看着你,你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其笑着说你上次趁我醉了还偷亲来着,别以为我会忘了。邢衍脸红了,他发誓这回不会偷亲何其,最多是光明正大地亲他。
何其听了这话,本来是笑着的,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地叹气起来。
他说,一想到明天要回去,心情就异常地沉重。邢衍说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小时候他住在北京,四合院里住着他母亲的老师父,那人是他童年里唯一的光,后来去世了,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很刺痛。
何其埋怨说他从来没给自己讲过那位老师父的事,邢衍解释道他在那里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很多事情都忘了,只记得满头白发的老师父在院子里撑着长长的杆子把树上的杏子打下来,最大的那颗留给了自己。何其取笑他道,就一颗杏子就把你幼小的心灵收买了?邢衍说,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拥有的只有一颗杏子。
金黄的、温暖的,在寒凉的童年,记忆里唯有这么一处被照亮的角落。
何其忍不住抱了抱他,然后说,现在是我比较难过,你就别来跟我比惨了。
邢衍回抱了他,说你说得对,我现在能亲你吗?
何其说不行,我有一肚子的气和委屈。他将脑袋往邢衍的胸口上靠了靠,感慨地说道:“谈恋爱真好,伤心的时候有人抱。”
邢衍低声地说你先将头抬起来,何其说干嘛,他低头就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何其假装生气地在他背后拍了拍,邢衍连忙求饶说我错了。何其放开了他,趿拉着拖鞋在夜色下的小道上行走,邢衍跟了上去,何其说我现在是想哭哭不出来,这可怎么办。
邢衍说酒精一定能把你的眼泪给逼出来。
何其跟他说:“我想我妈了。我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许她没有别人那么漂亮,没有别人那么能干,但她一直做得很好。家里养了很多的盆栽,现在都死了。我刚回来的时候去看过我家的老房子,家具上全是灰。你能想象吗?以前我家是同学里最干净、最整洁的。她每天都会打扫,然后给花浇水,做饭,等我回家。我爸每天晚上就坐在书桌前,开了一盏小台灯,批改学生的作业,从来不说话。我睡着的时候他还醒着,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那时候家里面什么都不需要我想,每天就只知道和朋友出去玩,回想起来真开心。”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尽是寂寞,邢衍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诚如何其自己所说,他是想哭哭不出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母亲的突然离世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那根刺扎在胸口里,仿佛与他的肋骨天生融合在一起,无论用何种方法都分割不开。
他们搬了一箱的啤酒,何其说他喝不了多少,这一箱足够了,邢衍是陪他伤心的,自然也喝不上多少。他要是也醉了,何其就没人照顾了不是?
啤酒是本地的牌子,邢衍以前没见过。何其说利姨要支持本土产业,所以只进货这种啤酒。味道其实还不错,就是没流通出省去。
他们把酒搬到何其在民宿二楼的房间,这是邢衍第一次看见这间房间的全貌。跟隔壁他的那间差不多,都是一个窗户一个阳台外加一个洗澡间,衣柜和床的摆放位置按照一个标准来,不同的是,这间房间里里外外都充斥着何其的味道。
阳台上已经干了的衣服没有收进来,床上是早上匆忙起床的证据,何其从来不会叠被子。
已经有十个月时间没和何其共处一室,邢衍的心脏从进门起就跳得极快,他几乎要为胸腔里满溢的久违的安心而感动流泪。
何其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他把房间里的两张凳子拖到外边的阳台上,转过来对站在房间中央的邢衍说过来这坐着,陪我说说话。
他坐了过去,何其打开一罐冰冻的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喟叹。他给邢衍也打开了一罐,递到他手里,两个人碰杯,何其没说一句话就把罐中的啤酒喝完了,邢衍这才刚饮了一小口。何其说你这样喝不对,你得向我一样,大口大口的喝,那才有感觉。邢衍半信半疑地灌了一大口,除了啤酒味没感觉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