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还有用?!人们只会问你为什么胡说也能胡说到塞林格身上,而且既然有人敢爆料,说明手上是有线索和证据的!”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你不是说你戒酒了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确定是怎么被人知道的……”董佳慌乱极了,“那该怎么办?其实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我和塞林格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听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哭到喘不上气,“就是我们没有上过床,没有睡过觉!根本就没有包养这回事!”
我感觉身体整个儿被安全带拽回了驾驶座上,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可我那天明明看见塞林格开车带她回家,而且两个人一整夜都没有离开啊……
“迟南,你还记得那天你送我去医院吗?回家后我找不着手机,以为是落医院了,第二天我打了很久的电话,后来是塞林格拨过来的……”
所以手机当时落在塞林格的车上了?
“当时我喝了很多酒,塞林格就问我在哪儿。”董佳哽咽着说,“我没想过他真的会来给我送手机,大概是看我醉了,就开车送我回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醉昏头了,就趁他不注意,就……就把家里的钥匙偷偷扔掉了……”
……所以塞林格才会带董佳回公寓。
突来的真相像一记闷拳,我那个时候都怀疑过他什么啊?!
“我本来以为他会给你打电话的,他好像是犹豫了很久没有找你……”董佳又说。
我不知道塞林格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我,但是既然他不找我,似乎就真的只能把董佳带回家。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先送董佳回家了,然而董佳在门前却迟迟找不到钥匙。我想象着塞林格看着女孩醉酒后越发显得单薄脆弱的背影,心里想着什么,他可能也怀疑过董佳是不是真的弄丢了钥匙,也想过一走了之,但是他又想到她在舞台上充满生命力的样子,想到那样有生命力的女孩却住在这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想到她差点受伤无法继续梦想的左腿……他决定不去怀疑她,无视她的表演和欺骗。
不可能送她去酒店,也不可能贸然打给董佳手机上其他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他肯定想起过我,有那么一刻手指或许都划到了手机上我的名字,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没有找我,肯定有他自己的顾虑,那么就只能带这个女孩回去了。
“那天晚上他就坐在床边听我说话,迟南你懂的吧,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安静地听你说话,还是……还是你喜欢的人,我真的觉得很感激,好像这几年从没对人说过的委屈都对他说了……后来我就睡了,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头绳挂在床头,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坐起来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我衣服上的扣子都没有松开一颗。”
能乘人之危那就不会是塞林格了。
“其实我根本没奢望过什么,有过这样一个和他促膝长谈的夜晚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第二天塞林格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站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不想?”
是啊,怎么可能不想,我是明白的,面对塞林格抛出的暗示,她说不出那句不想。
于是说她想,做梦都想。
“他说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我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不管那是什么条件,都不会是出格的条件,那一定是为董佳着想才必须提出的条件。
“条件有三个,一是我必须戒酒,二是不管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必须照做,三是不可以问为什么。”董佳顿了顿,说,“他让我必须戒掉酒,不能再颓废下去,因为有人会担心我。会有什么人担心我啊?我爸妈都巴不得我在外面自生自灭。我当时可能真的头脑发热了,甚至幻想他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好感,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我想问他为什么帮我,但他已经说过不可以问,我就只好什么都不问。我想过他要不然就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要不然就是只是想找个床伴,前者大约是奢望,但后者我也不在乎,我挺愿意的,就算最后他没能真的帮到我。可是偶尔,当我提出这样的暗示时,他都好像听不懂。可是除了这个,他又真的对我很好,不许我酗酒,帮着我戒酒,我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时他会陪我去看舞剧,看舞剧的时候他有时能困得直接睡过去,我想让他看我跳一支舞时他却可以安静地看完,跳完问他我跳得好不好,却又说他不懂怎样算好。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却又像是世界上最体贴的恋人,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真的振作了起来,酒也没有再沾过一滴,好像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梦想也近在咫尺。我想过和他之间不现实,也想过我是不是该找个男友忘掉他,结束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可是我已经根本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
我听着董佳的回忆,那天在国家大剧院,她问塞林格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塞林格只说恭喜你,实现梦想了,他话没说完就被董佳一把抱住。
女孩流着泪抱住他的肩膀:“我实现梦想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会有人替你高兴的。”
“为什么帮我?不要说你当我是朋友,我一点都不信……”
“我们不是朋友,”塞林格说,“如果是朋友,我应该想接着帮你,可我已经帮得很累了。”他拉开了她,“我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天被我错过的,化妆间外无声的场景,终于全都有了声音。
董佳落在地上的花束,塞林格又捡起来拿给了她,但她没有收下,既然那不是鲜红的玫瑰,她就要骨气地拒绝。让塞林格第一次无法向某个女孩成功地送出花,看他弯腰为自己捡起那束花,是她最后小小的尊严和无害的报复。
——
我回到负一层的酒吧,塞林格坐在吧台的高脚蹬上,看驻场男歌手在没什么人捧场的冷清酒吧里唱着一首英文歌,他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
男歌手刚刚唱完,《戴木奉球帽的26岁小伙儿》和《兰斯洛特》忽然同时响起来。
塞林格扭头看过来,他没接电话,反而打量我,但似乎很快接受了我违反约定回来的事实,只是问:“我的风衣呢?”
木奉球帽的副歌还在循环着,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阻止他去接那个电话,那如果不是许章哥打的,就该是暴躁的石头哥打来的了。
塞林格接了电话,而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石头哥,也不知道他第一个打给我而不是塞林格,算不算走运。
“迟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手机一接通石头哥就咆哮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还帮他瞒着,我告诉你我就……我他妈真要揍你了!”
“对不起,石头哥,”我说,“但你相信他,他没做让你失望的事。”
“我不知道,你俩我谁都不信!你们最好马上回来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被石头哥砸掉电话时,塞林格还在通话中,他接到的自然是许章哥的电话。
他面朝吧台,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那缓缓沉下去,仿佛负重般绷弯的背影,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挂了电话,另一个来电就立刻响起来,他摁了关机,起身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吗?”
我把在停车场接到董佳电话的事转告了他:“……她让我向你转达歉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
酒吧里客人寥寥无几,却已经有刷手机的人偷偷往这边看来,连酒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刻意的回避。
“所以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塞林格环顾四周,好像站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包围圈里,很平静地笑了笑。
“许章哥说什么了吗?”我问。
“让我别发声,他来解决。”他沉了口气,摇摇头,“我真的不想欠他,但他快变成这世界上我欠得第二多的人了。”
这次事件必定不是偶然,恶意爆料的人多半是之前被封掉还不甘心的唐氏八卦,塞林格似乎天生有着吸引异x_ing粉丝和人间疯子的体质,但如果是唐氏的话,上一次闹那么大,到头来也还是摆平了,也许这次事情也没那么糟。
我这么说的时候,塞林格却摇头道:“这次不一样。”他走到沙发区坐下,手机扔在茶几上,“这次没人会摆平。”
“总之,我们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我说。也不能一直在会所里待着,天亮后记者会来更多的。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塞林格问。
我说记者来了挺多的,但是我有个办法。
他抬头看我。
“林赛哥,你和这里的经理熟吗?”
——
我们耐心待在负一楼的酒吧里,最后连驻唱歌手都收班回家了。
可能是还没休息好,我感觉有点困了,身上还隐隐发热,口干舌燥的,只能一直喝水。
“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到时间我叫你。”塞林格说。
我说你呢。
“现在就是有人在我耳边唱催眠曲我也睡不着吧。”说着笑了一下,靠在沙发上抽了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