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暴雨来得着实古怪,虚灼暗想,那山邪又不见了。
陆老爷和陆夫人心善,得知村里头不少人弃家逃出,现下在大坪上躲洪水,便让家丁去散发蓑衣和斗笠,能帮多少是多少。
“老爷夫人!大少爷醒了!”
陆闪昏睡了三天四夜了,大家听得这话,都急急忙忙赶到他房里。
热乎的房内和大雨滂沱的外面简直像是两个世界。陆闪一睁眼,是恍惚了一阵的,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又听得外面噼噼啪啪的暴雨声响,心里一惊。
不知暴雨已经落了几天几夜了。大家……都还好吧?不知道水道有没有派上用场……
一阵阵脚步声传来,一群人喜极而泣的样子让陆闪大概明白,自己是昏迷了很久,让大家担心了。
“爹爹……娘亲……大家。”
“闪哥儿啊!”
“乖儿、乖,醒来就好。”
“来,先喝口热米汤。”
陆闪看了一眼,爹爹娘亲虚灼容澈子阿莹阿冬阿夏陆真都来了,就是没有看见山邪。
任凭娘亲将熬得晶莹的米汤凑到自己嘴边,陆闪心不在焉地回想着。
他还依稀记得,那日最后一个来探望他的,是山邪。
他与山邪交谈之前还是清醒着的,他只听得山邪让他好好休息、好好养伤,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怎么看,都像是山邪在搞鬼啊。
陆闪有些生气,今天他醒来,山邪果然没有过来看他。
第17章 深渊
众人见陆闪醒来一副恹恹的样子,只好简单陪他说了几句话。
“外面这雨下多久了?”陆闪问道。
陆老爷回他:“……今儿早上天一亮就开始飘细雨,一眨眼就倾盆直下。”
这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了,暴雨下了大半天了。
陆闪听着这雨有不停歇、越下越大的势头,担心洪水很快就会来袭。
陆夫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神色里的担忧,告诉他现在外面的情况:“山脚下的屋子冲毁了不少,现在还没有人受伤,都撤离到城里边了。”
“城里好几户富人已经在派蓑衣斗笠和热粥了……好好休息,不要想过多。”他爹爹说完,就与娘亲先下去了。
床边只剩下容澈子和虚灼二人,以及在门边守着等候吩咐的阿冬。
他看看二人,才问道:“怎么不见山邪大哥呢?”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水道的,家丁回来都说他还留在那儿,现在也没有回宅子里……上午挖完水道,就没人见着他了。”容澈子也是听别人说的。
陆闪皱了眉头:不见了?他是自个儿离开了,还是被大水冲走了。一想到后者,陆闪眉头皱得更深了。
“山邪大哥很厉害的,他一定是在帮忙了,来不及回宅子里边了。”容澈子自顾自地说。
虚灼是猜疑着山邪的身份的,他也开口说:“山邪不会轻易受伤,你无须担心他。”陆闪盯着他的琥珀茶色的眼眸,点点头。
果然,虚灼也是感觉到了山邪的异样。
“是啊是啊,好好休息,我们也出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容澈子虽然是他乡异客,到这儿也不过短短几日,但因着在盘龙遇到了友善热情的陆家,还有淳朴的盘龙村民,他对这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感情的。
他扯扯虚灼,同他一起出去了。
“告辞。”
“好,慢走。”
大家都走了,房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阿冬,过来帮我换换药。”陆闪喊来门边的阿冬。
阿冬嘴上应着“欸”,快步进来。
他查看着陆闪身上的伤口,松了一口气:“大少爷,恢复得很快啊,伤口都结痂了。”
是了,自醒来到现在,全身上下那撕裂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只是伤口处有些痒痒的,很想挠一挠。
阿冬给他上药后,凉凉的,把他想要抓挠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少爷,不要用手去抓,不要扭来扭去啦。”阿冬一边擦药一边和他说话。
“阿冬,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大夫也没有特地交代这个……”阿冬知道少爷现在肯定很想出去外面走走看看。
“那好,我换衣服出去走动走动。”
陆闪起了身,在阿冬的帮助下换好衣衫,加了毛绒绒的厚重的斗篷。
一推开门,寒风夹杂着水珠儿直往他脸上吹,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天色y-iny-in,大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他看着后院里的水排得不及时,都堆积了一洼洼的水坑。大雨仿佛撑起了一幕幕屏障,远处的青山变成了白蒙蒙的一片。
陆闪从房间走到正厅,又从正厅去往偏厅,坐了一小会儿,又静不下心来,站起来又回了房。
老实说,他也不知自己在焦虑些什么。
晚饭时他终于能清醒着与大家团团围坐在一块儿吃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大哥,你睡了那么久,都不和阿真玩儿了。”被娘亲抱着的陆真嘟起小嘴,大人们都没和他讲陆闪受伤的事儿,他真的以为陆闪一觉睡了三四天。
“等雨停了,大哥带你去捉鱼捞虾。”陆闪瞅着陆真好似瘦了不少,又心疼他。
“闪哥儿多吃点,你看你瘦得。”容澈子也随着他们喊他闪哥儿了。
他才是奇了,据说昏睡的这几日他都是没有怎么吃东西的,只是阿冬阿夏阿莹时不时会用温水给他沾沾唇。
饭桌上依旧没有山邪的身影,爹爹娘亲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陆闪,陆闪也没有开口发问。
陆老爷最先吃饱,放下碗,看着陆闪吃得慢条斯理。
他和陆闪等人说着现在外面的情况:“那边大坪上撑起了Cao房子,好多家酒家客栈都给村民提供给了住所。不过这雨继续这么落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山洪、崩塌。”
“那水道应该能起作用的,我们看情况而动。”陆闪不是不饿,他吃得慢,却是吃得一点儿都不少,到最后,是只剩下他一人在夹菜吃菜。
“现在到处都下暴雨,山路滑,去哪儿都不方便。”陆闪边说边吃,“虚灼大师和容澈子你俩不如在这儿多待一阵子?在我们家总比现在去外头安全多了。”
“好,多谢。”
“哎,叨唠你们了。我也可以帮忙挡洪水、助人的!”
雨势一直很大。
又过了一天一夜。
外边不断传消息进来:北边的山体滑了,黄泥和黄水夹杂着滚入了村道上。东边的山窝内涝了,水都排不出去。西边……西边是一片平静,因为大家惊讶地发现,那儿没有一丝积水内涝,那挖通的水道不知何时,变成了疏通水的最大功臣。
有人惊讶之余,不免想到,那陆家人让挖的水道,不过也就宽七尺、深三尺,这下了两天两夜的大水,这么小的水道,根本排不掉。
于是就有人不怕死地冒着大雨去那边看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那水道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塌陷了下去,根本就望不到底的深啊!
难怪水都跑掉了!
这人回来一传一,十传百,最后大家都知道了陆家在西边山下挖的神奇的水道。
他们看着雨愈下愈大,而洪水迟迟没有喷涌而来,一颗心高高悬着。
这场雨断断续续、噼里啪啦地下了五天。
金灿灿的太阳才悠悠慢慢地爬上山头。
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的盘龙山民们也仍旧是心有余悸:他们可害怕这雨停不了了,一直下啊下,到时候可就把大山给淹了啊!
几乎每个人这日日夜夜看着云雨笼罩的天、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都是心神不宁,紧张害怕的。
寒冬腊月又遇上风吹雨打,穷苦人家在潮s-hiy-in冷的地儿瑟瑟发抖,富人贵贾一下子用掉大量的煤炭取暖烧热。
天空终于放晴,街市上开始有人走动了,只可惜一场雨过后,农家的青菜蔬果都被水打水淹得半死不活,没有多少人出来卖菜。大部分家被水淹了的山民游荡在街上,无家可归。幸而街上有派热粥、送暖衣的的好心人。
“他们外边现在传得可神乎了!”阿冬从街市上回来,就和陆闪说着外面听来的事儿。
“嗯?”
“就是少爷让挖的水道啊!”其实准确地说,这是山邪提出的,地儿也是他选的。
“他们都说,那是未卜先知,救大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神道啊!现在他们瞧陆家人都是感激敬佩的。”那西边的地势比山城略低,城里、村里的水可以顺着地势由高处流到那儿,大家都知道,若是没有那条水道,城里多半也是会被淹掉。
这可是五天五夜的大雨啊!
“我们去那儿看看罢。”陆闪这几日在家里也闷得慌,无事可做时就会胡思乱想,他想着,山邪可能真是山里的神怪,逃了。
他这会儿也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了,可怜的有,可恨可恶的也有,即便山邪是妖怪,他也是只好妖怪。
陆闪心里念叨着,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