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地,他便牵起贺燕飞的手,慢悠悠地往别院走去。
祝玉笙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走得很慢,走几步就要看眼身旁人,像是担心他跟不上,又像只是单纯地想看。
贺燕飞一路上则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却始终任由人牵着手,步子也跟得紧紧的。
到了卧室门口,祝玉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微微收起下巴,低头在贺燕飞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睡吧。”
贺燕飞点点头,祝玉笙便踩着墙壁,直接飞出了院子。
关好门,贺燕飞一步并作两步,飞快地钻到床上。接着把头捂进被子,开始自我催眠:我就是可怜他被骗了还给人数钱,他可别想太多!睡觉,睡觉!
不出两月,教主身上的药就得发作,得提前安排好逃跑事宜。
贺燕飞和林鹤仔细商议出逃计划。
“等教主毒发,你趁机带上你哥。爷在采购队伍里随便拉个两人下点迷药,再给你两易容,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混出去。”
林鹤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却见贺燕飞两眼发愣,左耳进右耳出,不知道在神游些什么。
“回魂!”林鹤伸手在贺燕飞眼前晃了晃。
贺燕飞清醒过来,张口吹捧道:“妙啊,妙啊!”
林鹤见他语气敷衍,问道:“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想祝玉笙了?我可听说你们天天粘在一起。”
贺燕飞干笑了几声:“呵,呵呵,我这不是担心被他发现么。”
林鹤严肃道:“你找个由头,让他别来不就好了。他现在迷着你,你说什么他信什么。干脆骗他给你出教手谕,岂不是很容易?”
这个“骗”字,像一根刺猛地扎到心里,一下子就戳痛他了。
“骗我一辈子好了。”
不——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说道:“不可!你…你的计谋就很好,还是别再——”骗他了。
林鹤摇头道:“小武!你可记住,你是武林盟的人。”
贺燕飞抿着嘴,说:“我知道。我有分寸。”
从林鹤那边出来,在院子里练了会剑,贺燕飞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一句“武林盟的人”,让他回想起武林盟与武尊教之间流传的事迹来。
一个自封武林正派,一个自封第一神教。一个骂对方凶残血腥邪魔道,一个骂对方斯文败类伪君子。彼此不知交锋多少回,你打我一个分舵,我打你一个门派。
这教里有很多痛苦的回忆,却也并非一片黑暗,全然无光,比如遇到影斯,结识林鹤,再比如——认识祝玉笙。
贺燕飞叹了口气。这里不是能久待的地方,家里有人等,影斯也得尽早救出去。
祝玉笙走进院子,正看到贺燕飞手肘搁在石桌上,望着满桌的糕点,两手托腮,面色凝重,时不时还叹口气。
“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贺燕飞猛地抬起来头来,正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急忙掩饰了情绪,懊丧地皱眉,又故意把肚子稍稍挺了一点,说道:“你干嘛送这么多点心来,害我吃撑了,难受了一天。”
祝玉笙见他皱巴着小脸,似乎颇为懊悔,语气还有些许埋怨,又去瞧了眼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禁莞尔道:“好,都怪我,我就该看着你吃才好。那这样,我院里的紫罗开了,我们去散散步,给你消消食。”
贺燕飞揉揉肚子,道了声“哦,那行”,两人便一齐走到紫罗园里。
园内栽着一排排高大挺直的紫罗树,枝头缀满一簇簇正开的绚烂夺目的紫罗,枝干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这般妖艳而又危险,反而有种诱人心神的美。还真是同它们主人,一模一样。
微风吹来,些许花瓣洒在地上,还飘落在两人头发、衣服上,芳香浓郁,几乎要把人醉倒在这片花海里。
祝玉笙从贺燕飞头顶、肩上、衣服上拾下几片明艳的花瓣,拼成一朵完整的花,堆在掌心里,放到贺燕飞眼前,问道:“好看么?”
贺燕飞早就习惯了这般亲昵,一动不动受着,瞧着掌心里小小花瓣,回道:“好看。”
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一时的美丽,终归是要消散的,他心里一阵叹息。
祝玉笙含着微笑,眼光在院子的四周扫了一圈,慢慢说道:“以后你想看什么花,这院子里就开什么花。”
竟然说这种话…
贺燕飞想起以前在自家山庄,他也这样哄身边的人,一模一样,一字不改。逗人开心,谁还不会呢?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对着祝玉笙的眼睛,说道:“我若要在冬天看桃花,夏天看梅花,你也叫它们开给我看?”
祝玉笙听了这种蓄意唱反调的话,也不气恼,还认真回道:“那我就叫人,冬天放暖炉,夏天放冰块,让这些花分不清四季,管它什么季节,你都能瞧见。”
异想天开,胡言乱语。
贺燕飞只觉好笑,接着说道:“可它们就是不开呢?你奈若何?”
祝玉笙往掌心里吹了一口气,望着飘散的花瓣,笑道:“那就找全天下最好的画师,把这桃花,梅花的各种姿态全部画出来,再一幅幅挂满整个院子。你可不就,见到花开了?”
呵,果真钱多,烧得慌。
贺燕飞懒得再和这土财主搭话,闭着眼,仰头嗅起花香,在心里把山庄的美景与这对比一番,很快又陷到了横竖都要回武林盟,没几天可留的思绪里。
祝玉笙见人闭上眼不说话,抬头去看树梢烂漫盛开的紫萝,开口道:“看看头上,你最喜欢哪一朵”
贺燕飞“啊”了一声,睁开眼,顺着祝玉笙的视线看过去。
都是花,大的小的,又有什么差别?于是只是随意一指,说道:“就那朵吧。”
祝玉笙道声“好”,迅速踏着枝干,飞到树梢,轻轻折了那处,开得最艳的紫罗,再飘飘然落在贺燕飞眼前。
一身轻功使得百般俊俏,红衣伴着漫天花雨,衬托着他好似从天儿降的天神,美不胜收。
贺燕飞微微震颤了身子,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尽使这些哄女孩的把戏,老套。
祝玉笙把将那一枝紫罗凑到他的面前,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
“送你。”
贺燕飞认命地接过花枝,却瞧见祝玉笙指尖滴滴答答,渗着一串血珠。
“别动!你受伤了。”贺燕飞急急握住他的手腕,仔细瞧了瞧手指的伤势。
“无妨。”祝玉笙淡淡开口。
“那些刺——你都不知道躲的?还神功盖世呢,全都是吹的吧?”
贺燕飞嫌弃地说着,急急从怀里掏出手帕,撕了一条布下来,一圈又一圈,细心缠到祝玉笙的手指上,帮他止血。
祝玉笙看着贺燕飞这番认真的样子,脸上晕开笑意,开口道:“有你真好。”
瞎吹嘘什么,莫名其妙。贺燕飞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赧。
他仔细缠着布条,突然瞥见着祝玉笙的小指根部,有一道猩红丑陋的疤痕,在这白皙光滑的手上,格外刺眼。
他皱着眉头,把祝玉笙的手翻来翻去,发现这疤痕绕着手指,整整一圈。
“你小指接过骨?怎么回事?”
“刀切的,早不碍事了。”
祝玉笙一边说着,一边跟先献宝似的,在贺燕飞眼前灵活地勾勾小指,晃来晃去,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说道:“鬼医的手法,是不是很高明?”
贺燕飞眉头皱得更紧了,听到这人轻飘飘的口气,觉得这人怕是脑子有病。
“教主干的?”贺燕飞只能想到一个有这本事的人。武林盟哪有这种高手,便是他爹,也没把握能打残祝玉笙,还切下一根手指来。
祝玉笙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他还没这个本事。”
“那是谁?”
“我自己。”
第26章 要爱惜你自己
“你——”
贺燕飞被这句话噎住了,好久说不出话。
有病?怎么会有人去切自己的手指?
祝玉笙见贺燕飞的眼里满是询问,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怜悯,伸手去拂过他紧皱眉心,解释道:“义父叫我和祝梓豪玩个游戏。我不过断了手指,他却丢了半条命。到最后,还是我赢。”
祝玉笙说的时候,高傲地扬起下巴,脸上满是轻蔑嘲讽。
等他见着贺燕飞眉心紧蹙,很快收敛好情绪,又露出一丝柔柔的笑意来,说道:“别担心,这些年,不过是看在义父的面上惯着他。你看他脸上那道疤,不就这么来的,是不是丑的很?”
短短的几句话,皆是轻描淡写,最后竟然还想拿这种故事,来逗他笑?
这话里描述的,分明这般血腥残忍,怎么能笑得出来?
他之前受那么重的伤,还满不在乎,语气轻佻,怕是从小到大就活在这刀光剑影里,早就习惯了。
和祝梓豪斗,每次都赢了,又怎样?分明还是一身血淋。便是个正常人,活在这里,早晚也得逼成一个疯子。
“别想这些扫兴的事了。我的生辰要到了,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便是月亮,我也摘给你。”
祝玉笙觉得这些陈年旧事,很煞风景,还是得换个话题。
贺燕飞还没从这血腥故事里缓过来,又听到祝玉笙提到生辰,想起自己逃跑的事来,心头一跳。
很快,他就平复下来,轻声说道:“你过生辰给我送礼做什么,反了吧?你想…要什么?”
祝玉笙摇摇头,温柔地说道:“我不过生辰,只是月卫上报得烦了,走走形式罢了。不过想借个机会,把先前缺的全补给你。这样吧,你的日子告诉我,加上我的,一年送你两份——”
贺燕飞想起自己每一年生辰,无不是大摆宴席,各路豪杰送礼,收礼收到手软。便是身边的丫鬟过生辰,自己都会送她上好的胭脂水粉。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生辰,这里是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