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这里应该是刚派人收拾过的,一切都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厨房的冰箱里全是新鲜的蔬菜水果和各种半成品料理,橱柜门是开着的,里面放着罗星棋常买给他吃的维生素和零食。
卧室里,鹿屿抱起枕头闻了闻,床品全是新换的,没有松木和雪地的味道,只有洗衣剂带点花香的清新气息。
鹿屿突然像疯了一样光着脚跑了出去,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走动,想找点什么罗星棋用剩下的,带着他的味道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慢慢走回来,力竭地躺倒在床上,没有了近在咫尺的游戏轰鸣声,房间里非常安静,静得鹿屿觉得自己在耳鸣,他抱紧了自己的肩膀,轻轻地说:“罗星棋。我好想你。”湖水一样的眼睛闭紧了,水漫出来,浸s-hi了枕头。
罗星棋临睡前收到萧骏的微信。里面是一张鹿屿坐在车里的侧脸照片,看到照片的刹那跳起来,差点捏碎了手机。
不到两个月功夫,他的鹿屿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罗星棋闭着眼握拳忍过一阵阵心疼,颤抖着忍不住仔细看,鹿屿脸上瘦得一点r_ou_都没有,路灯晕黄的光下都看得出脸色有多憔悴,满头脏污粘结的乱发上还带着灰白的粉尘,支着下颌的手上全是伤口,好不容易被自己细心养护好的指尖全都是红肿的裂口……
他喘着粗气把手机扣在面前的桌子上,闭眼握住了额头。
手机响,是萧骏发来的消息,他简要介绍了下看到的情况,罗星棋看他说鹿屿居然去给人家做装修工简直要恨死自己,为什么不一考完试就把人带回家!
“还好人总算给带出来了,都按你说的安顿好了,你别担心了。”
罗星棋回信息:“多谢,辛苦你了兄弟。”
萧骏在这边坐在车里,看着屏幕上的兄弟二字,沉默了很久后发过去三个字,不客气。
罗星棋扔掉手机,冲回房间去拿箱子收衣服,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把人抱在怀里,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就把人绑在自己身边就好,可是过一会儿消了气,又颓然地摇摇头,把衣服都拿了出来,剩一个空行李箱摊开在地毯上。
第十一章
生物钟使然,鹿屿天还没亮就咳醒了,盯着屋顶那棵立体的树样子的灯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以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着抖穿上拔凉的衣服,踩着冬日黎明的寂静准备去上工了,现在没事了,竟也再睡不着了。
他收拾好床铺,赤着脚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窗前,空中花园升起了玻璃幕墙,隔绝了凛冽的温度,花Cao们像浑不知冬日来临一样依然盛放着,一片生机勃勃的青翠。
鹿屿想起了夏天那场暴雨,想起那个人握住自己手臂一脸惊诧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查了一下瑞士的时间,知道自己早上起来的时候罗星棋那边正是深夜。而自己晚上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间那个人可能正在享受绝美的异国黄昏。
他盯着微信中那张用极光照片做的头像很久,十分想发个信息给他:你还好吗?你过得开心吗?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日子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夜以继日的电钻声和游戏声,只有每天早晨小区的鸟儿一递一声的聊天。
鹿屿还是认真的生活,做简单的三餐,给并不怎么需要打扫的房间做清洁,做放假前各科老师发的厚厚的卷子和习题册。
罗星棋的书房里做了一个小型下沉式区域,看得出是专门为阅读设计的,厚沉沉的桃花芯木大书架沿着墙壁摆满,旁边是个半圆形的大落地窗,窗前是榻榻米的座位和喝功夫茶的地方,厚厚的米色地毯铺满整个下沉区域,上面零散堆放着几个懒人沙发和Cao编的蒲团。这是鹿屿最喜欢的地方,冬日里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暖得让人想在地毯上打滚。
书很多,四组宽大的书柜几乎摆满了四分之三,类目很杂,看得出来应该不是摆设,因为所有的书都摆放得很杂乱,杂志一摞摞地横放在最下层,书籍有的没有了腰封,有的露出书皮下面的硬质封面,有的很新连塑封都没拆,有的翻的次数太多旧得很厉害,有一个带玻璃门的柜子里显然存放的是主人小时候的旧书,少儿十万个为什么,各国童话、绘本、民间故事,还有各种漫画。
鹿屿踩着小梯子去擦最上面那层书架的时候有点抑制不住好奇地抽出其中一本《送你一颗子弹》。翻开扉页发现了罗星棋留下的字:2015.10.09。2015.10.19。看完一遍。还行吧。
他又随便抽了一本。《无声的证词》,扉页也留着字,有点潦Cao,龙飞凤舞的:2013.12.01。通宵看完。好看!
第二层塞在最边上有一本尺寸很小的书,鹿屿抽出来看到封面画着下颌尖尖,大眼睛的可爱女生和样子差不多的男生。书名叫做《霸道总裁的爱宠娇妻》,扉页上写着:2015.07.02.孙晴拿来的,非得让我看,什么玩意,看不下去!
鹿屿笑了,笑到一半想起,孙晴,是那个跟他一起滑雪的女孩儿吗?笑容垮下去,他叹了口气,把那本书塞回原位,又使劲儿往里推了推。
粗略翻了一下,发现罗星棋真的大部分都是看过的,鹿屿也爱看书,但一是没时间,二是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课外的书,他半是佩服半是羡慕地仰头看这一面墙的书,拿了一本《s_h_è 雕英雄传》翻看起来。
头发太长了,洗过后非常的滑,一直掉在眼前,鹿屿在厨房找了根绑蔬菜的皮筋在脑后束了个小辫子,又用笔帽把刘海别了起来,想着这几天一定找到剪头发的地方。
花了几天时间把附近转了转,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森林公园,周围小区有别墅有洋房,都很整洁安静,街道上车很少,人更少,像他这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在路边的步道上行走的更是一个也见不到。
大概走一站路那么远的地方有个小商业街,鹿屿想剪剪头发买点衣服,去年冬天的衣服要么小得露手腕脚腕,要么洗得到处漏洞,内衣外衣都是。
只是这里的店跟别处不同,并没有挂着显眼的招牌,也没有放什么广播或者音乐来证明自己生意火爆,人影寥寥,冷清得像要倒闭了一样,紧紧关着门。
鹿屿找来找去找到一家看起来像是能剪头发的店,到里面问了问价格就出来了,剪个头发要四位数,干脆也别想买什么衣服了,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还是回去查一查最近的地铁站,去自己常去的那个批发市场买吧。
从电梯出来开门的时候电子锁上有个橘色的灯亮着,鹿屿有点奇怪,平时没有印象锁上有灯啊。
他没太在意,按开密码进了门见到沙发上有人时吓了一跳。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微卷的短发衬着白皙的鹅蛋脸,一身的书卷气,此刻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
鹿屿拉下围巾露出嘴巴,冲着对方轻轻鞠躬:“您好,我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对方的声音轻柔好听,带着点笑意:
“吓了我一跳,星星说是他新认的弟弟,我还说怎么是个女孩儿呢,快进来,外面冷吧?”
邵华走过来,想接下鹿屿脱下的外套,鹿屿被屋子里的热气一激立刻忍不住了,连忙把邵华轻轻一推,转身用围巾捂住嘴巴剧烈地咳了起来,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他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邵华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坐下休息一下吧,给你倒点水吗?”
鹿屿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头上别着的笔帽。
邵华也笑了,这孩子面容清秀沉静,头发这么别着猛一看有点像女孩,她让鹿屿进来,自我介绍说:我是罗星棋的妈妈,我姓邵。
鹿屿乖乖地打招呼:“邵阿姨好。”
罗星棋的亲友团全都不在京城,他爸带着秘书也在国外,他惦记鹿屿惦记得抓心挠肝,每次问小孩儿总说一切都好,他又不敢在微信上问得太多太详细,只好打电话给邵华,说有个新认的弟弟,家里有点事,暂时住在集贤公馆,请放了寒假的母上大人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的照管一下。
邵华有点意外。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罗星棋从小就早熟,情商高人缘好,交游广阔,至交不算少,但是他领地意识强,注重隐私,他那个窝平时也就几个发小偶尔能去玩儿,连自己都没被邀请去过,现在竟然全部敞开让人自己住在里面,而且一向独立很少求助父母的儿子居然打越洋电话来郑重其事地拜托自己替他照顾一个朋友……
邵华看着鹿屿身上的旧衣服,还有手上皴裂的伤口心想怪不得,这孩子回来之前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连浴室都亮晶晶的,厨房里丁点垃圾都没有,茶几上整齐地摆着书本和旧文具,习题册上的字整洁俊秀,一看就知道是个自强自律的孩子。
怪不得星星疼他,邵华想,长得也很可人疼的样子。
鹿屿烧水沏了茶,邵华端着一只汝窑杯子,里面是澄亮的茶汤,她让鹿屿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鹿屿回她:“小鹿的鹿,岛屿的屿。”
邵华一愣,仔细端详了半晌后才笑着点头,夸他名字好听,沉吟了下,对着鹿屿说:“星星不在,明天我需要去一下医院,你能陪我去吗?”
鹿屿点点头,“可以的,我没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去。”
邵华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约好了明天早上来接他就告辞走了。
鹿屿在玄关站了半天,除去一开始吓了一跳带来的紧张之外,邵华的态度平和又自然,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压力。鹿屿觉得真好,罗星棋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他就应该有一个这么好看又这么好的妈妈。
第二天是公立新年,又是周末,街区的道路上挂了一排排的红色灯笼和中国结,景观树上缠了彩灯,一片节日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