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闲暇时间他都跪在佛像前。
大雄宝殿的掌殿大和尚很快注意到了他。大和尚见过太多信众、香客和义工了。但这个孩子如此不同。庙里的伙食是纯素,连姜蒜都不放的,大多数人都吃不惯,在这儿的时候工照做,但饭食大都是另吃的,周边那些饭馆就是靠他们养起来的。鹿屿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白菜土豆萝卜干咸菜,虽然吃得不多,但看出来绝对没有一丝嫌弃。平时也不跟任何人聊天,就是勤勤恳恳地低头干活,早晚课都不打瞌睡。
最让他注意的就是,往佛像前一跪的时候,跟所有信众不一样,他不闭眼不磕头,嘴里什么都不念,一双澄净的明眸就那么看着佛像,一眨不眨。眼睛里没有祈求,没有欲望。
大和尚去管理处查他的信息,知道他登记了七天。
第七天的时候,大和尚走到鹿屿跪着的蒲团旁边,鹿屿已经跪了有半个小时,该是晚饭帮厨的时候了,他有点艰难地站起来,冲旁边的大和尚低了下头慢慢往殿外挪步子,大和尚叫住了他。
“这位小施主,你明天下山?”
鹿屿轻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大和尚笑眯眯的:“你上山是求什么的?求学业的话,临走去文殊殿上个香吧。”
鹿屿摇摇头,“我想求一个人平安。”
“家人吗?”
鹿屿慢慢地再摇了摇头。
大和尚了然:“心上人?”
鹿屿没动。
大和尚捻着手里的念珠,“求姻缘该去观音殿。”
鹿屿低声说:“不求姻缘,我跟他没有姻缘。只求他平安快乐就行。”
大和尚点点头,冲他扬扬手,“去吧。”
鹿屿下山的时候从佛像前取回了一直供着的平安符,大和尚又给了他一个檀木盒子。鹿屿打开看,里面是一串黑黝黝的佛珠,他有点惊讶,不知道这件东西贵不贵重,能不能要,只是抬头看着对方。大和尚冲他点点头,说:“这是我师兄留下的,他还俗结婚去了,现在交给你,愿你所求的能实现。”
鹿屿冲着大和尚深深鞠一躬,下山去了。
罗星棋拨了个电话:
“老萧,我回来了。”
“哟,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在哪儿呢?”
罗星棋岔开双腿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捏了捏鼻梁:
“刚从机场回来,在集贤公馆。我问你,鹿屿呢?”
萧骏沉默了一下,语气不是很好,
“你问我?没在你那儿吗?”
罗星棋叹气:“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家里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萧骏说:“这都腊月多少了,可能回家去准备过年了吧,你不会给他打个电话吗?就知道问我。”
罗星棋点点头,也是,可能是回家过年去了吧,还以为他会在这儿等自己回来……
“出来喝两杯吧?想你了。天天n_ai酪土豆r_ou_丸子,吃得我都快吐了。”
萧骏沉默了一下,“到底是想我还是想吃的?”
萧骏走进会所看了一圈,音乐低回,人影寥寥,昏暗的灯光下没找到人,又看了一圈,有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拍了一把吧台那坐着的一个人,
“你……”
罗星棋已经喝上了,冲他举举手里的水晶杯子,歪着一边嘴角笑着:“帅吗?”
萧骏一瞬间有点目眩神迷,随即缓过神,在他身边坐下来。一个假期不见,罗星棋变化很大,不只是换了个发色,多了个耳洞这种外表的变化,连气质都不一样了,以前有点痞,但充满阳光的少年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点轻愁的落拓不羁。
果然能让人一夜长大的只有失恋。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骏要了酒,问他:
“你跟孙晴什么情况?”
罗星棋转着水晶杯里晶莹剔透的大冰球:“哪有情况,当年房子买的近而已,避都避不开。”
调酒师把酒杯放在杯垫上往萧骏面前一推,萧骏点点头。
“滑雪好玩儿吗?”
罗星棋懒懒的:“就那样儿吧,年年都玩儿,也没什么新鲜的。”
萧骏想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到喜欢玩儿的东西能眼睛发光说一宿。
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吧,我知道你找我想说什么,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听着。”
罗星棋抬着眉毛盯了他一会儿,嗤笑出声:“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当地一声把酒杯墩在桌上。
“兄弟我栽了。”
萧骏苦笑了下,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栽,怎么,换你要对我出柜了?”
罗星棋诧异地笑:“你还真知道啊。”随即有点狐疑,“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他抓着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
“这个不一样,这个是真爱。”
萧骏仰头喝酒,又苦又辣的酒液仿佛直接流进心里去。
“真爱就去追呗,在这儿喝闷酒有什么出息。”
罗星棋给萧骏杯子里添酒,“不是你教育我说别把人小孩儿给带坏了吗,现在又鼓励我去追?”
萧骏心想我真是哔了狗了在这儿给自己暗恋的人当他妈的爱情军师。
“我是让你想清楚,到底对鹿屿是什么心思,是同情还是可怜还是打抱不平……”
“我喜欢他。”
罗星棋低低地打断了他,“我爱上鹿屿了。”
萧骏讽刺地哼笑出声,这世界太他妈魔幻了。
罗星棋睨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之前交的都是女朋友,根本就是个直的,你想说我就是一时糊涂,分不清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对不对?”
萧骏没说话。
罗星棋拿杯子碰了一下萧骏的杯:
“哎,你有没有喜欢过人啊?”
萧骏捏紧了手里的杯,指尖都泛白了:“有啊,怎么了。”
罗星棋瞪大眼睛,“眼高于顶的萧总攻也栽过?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认识。”
“去!少来了你,”罗星棋有点醉了,眼睛朦胧了起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认识的人哪个我不认识?”
萧骏敷衍他:“不是我们班的,没几天就转走了,你真不认识。”
“那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
罗星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酒杯:“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想摸他抱他,我现在都不敢见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吓着他。只要一想到他,心尖子都是酥的,看不得他吃苦受委屈,他难受一点我都百倍千倍地难受。”
萧骏心里仿佛有把小钢锯来回地拉,“我知道。只要他开心,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你可以一辈子不说,一辈子都当他的好……好哥哥。”
罗星棋抿住唇重重点头,跟萧骏碰杯:“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果然了解我的心情。”
萧骏喝了一口:“其实你可以去告诉他,说不定他也喜欢呢。”
罗星棋苦笑着摇头:“他才十几啊,小孩儿一个,搞不好还没开窍呢,而且他心里就把我当哥哥,我要是说了,以后连哥哥都做不成,我就想守着他,看着他,等他平安地长大,离开那个家。等他长大了,有喜欢的女孩儿了,我就走得远远的,隔个三年五年的见一面,知道他过得好就行了。”
他一杯一杯地灌下去,酒入愁肠,黯然神伤,萧骏一面气一面苦,心想就算是借酒浇愁现在也该轮到我,他夺下罗星棋的酒杯:“行了别喝了,刚飞了十几个小时就喝醉,你不要命了,送你回去了。”
路上罗星棋的酒意渐渐上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脚步都开始散了。萧骏驾着他刷开锁推门进去,屋子里灯亮着,鹿屿手里拿着吸尘器惊讶地看过来。
他紧紧盯住罗星棋,心脏瞬间缩紧,在喉咙口跳着,手不自觉地捏着手里的东西,连呼吸都忘了,鼻子酸楚,有水汽不由自主地冲进眼睛里。
罗星棋看到鹿屿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也不过三个月没见,却好像隔了一辈子似的,鹿屿刚洗过澡,整个人水润润s-hi漉漉的,柔顺的黑发软软地搭在耳畔眉间,眉目清晰得像画,朦胧得似雾。罗星棋醉着,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闯进眼睛里,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两个人就这样直愣愣地对视着,浑不觉外事外物,时间和空气都凝滞了。
萧骏就是在这一刻真正地把对罗星棋快十年的心思放下了。
他们之间,连一根针都c-h-a不进的。感情不讲顺序,自己来得再早也没用。
他出声打破两人之间旖旎的魔障:“鹿屿,他有点喝多了,交给你了。”
鹿屿仿佛大梦初醒一样,有点尴尬地吸吸鼻子,轻咳了两声,上前蹲下给罗星棋换鞋子,帮着萧骏把人架进来。
罗星棋一言不发,只是眼睛锁在鹿屿身上一动不动,表情如梦似幻。萧骏简直没眼看他,跟鹿屿打了声招呼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