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忆愣了一下,默默地看着钟弦。
“我……想起来了。”钟弦从地板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满头大汗的爬回到床上。他觉得很不舒服,混身酸痛,随后发现他并没有换睡衣,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衬衫。渐渐想起,昨晚他是在阳台的椅子上睡着,之后便没有记忆。真是昏天暗日的一天。
钟弦注意到邓忆却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睡衣,头发也是洗过吹干的,这个家伙无论何时都能有条不紊。
“我想起了梦里那个人的名字。”钟弦激动地说。
邓忆揉了揉头发,半倚到床头上:“又做梦了。还以为是我弄醒了你。我刚刚把你从躺椅抱到床上你就跳了起来。”
“除了名字,他……还是你的样子。”钟弦胡乱地表达脑子中的想法,忽然又自床上坐起来,开始脱衣服。不管邓忆惊异的目光,将衣服脱光,跑进浴室,用十分钟冲了澡。穿好睡衣重新钻进被子里。“向你学习。我要好好休息,再梦一遍。”
“不想讲讲吗?你想起的人。”邓忆靠近钟弦。“那么说,确实存在这个人。”
钟弦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把我的过去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是吧?”
“怎么?”
“我的学生时代呢?也调查过吗。你有没有发现这样一个人,可能是我的同学,他大概叫安东。”
“这个名字……姓安名东,你中学乐队里的人,我都了解过,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也可能是英文Antonio。外语老师就会给我们起一个英文名。大多数人会沿用到大学。直觉告诉我,也许是他的英文名字。”
“如果是英文名,很难查。”
钟弦回忆了从中学到大学的同学。似乎没有一个人的英文名和这个相同或相似。
“只想起了名字,没想起别的事吗?”邓忆问。
“没。”
“哪怕一个细节。说说看。”
钟弦沉吟片刻:“一起环游世界。”
“什么?”
“他说‘一起环游世界’。大概是一个愿望。”钟弦叹了口气。“也许是被我忽视掉的某个朋友吧。”
“真可悲,这个一点都没印象的朋友。”邓忆说。
钟弦默不作声了。他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觉得他会慢慢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可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也伴随着苏醒的记忆,侵占着他的神经。
“也许是我杀掉的人。”
他喃喃自语。几乎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直到感觉邓忆的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转头,他们的脸距离如此之近,邓忆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杀了他?”
“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迹。”钟弦认真地看着邓忆,“如果我真的杀人了。你会怎样?”
“先确定是不是你脑子的问题吧。”
“你会报警吗?”
邓忆答非所问:“我首先不相信你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梦而已。”
“别逃避。如果我真的是个杀人犯呢?你会把我送给警察吗?”
邓忆不回答。
钟弦闭上眼睛:“你说过,我可以信任你。尽管,每一句承诺都是当时气氛的产物。我还是……好想当真。”
“我不会把你送给警察。”邓忆说。“我会……让你自己选择。”
钟弦睁开眼睛。“我相信你一次。”
他们默然相对。尽管望着彼此,却也好像是望着遥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钟弦忍不住问:“你会害怕付出代价吗?”
“我一直想问你,我会付出什么代价。”邓忆反问。
“还能有什么代价呢?”钟弦自嘲地笑。“我只认钱。”
“没有别的?”
“有。不过是另外一些金钱。”钟弦笑着翻身背对邓忆,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的难过。“我的直觉总是提醒,不要想起那个人。也许我是故意忘掉。”钟弦对着窗帘说,不晓得邓忆能否听得懂。
“只是一些金钱吗?”邓忆在他身后喃喃地问。
“什么?”
“我要付出的代价。”
“呃……我这样的人,除了钱,还能要什么。难道你怕我会夺走你继承人的位置。”
“我倒不希罕那个位置。何况那个位置也不会是我的。”邓忆叹气。“你为什么总要提醒别人你是个为利是图的烂人。”
“因为我真诚。”钟弦玩笑地说。
邓忆忽然激动起来:“你只是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你不过是不能正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父亲的失踪;母亲去世;高中女友的背叛;被人陷害;自暴自弃和富婆交往;你最好朋友的离去……”
钟弦翻身而起。
邓忆坚持说下去:“你以为做个烂人就可以不痛苦。”
钟弦张大嘴巴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竟失了声。他的身体向前栽倒,邓忆急忙抱住他。钟弦好一会儿才发出声。“你特么到底以为你是谁?”
“我们去环游世界吧。”邓忆喃喃地说。
失联
105
这是一个让人惊惧的时刻,
被看穿的过去,就像有人用铁纤将自己曾割掉的血r_ou_一点一滴穿在一起,并放在火焰上炙烤。用那些经历来当做食料取悦观者的感官。
他表现的并不十分介意邓忆揭开他的伤疤。是因为他有了恐惧。恐惧感让他变得温顺。
还有另一种东西,在迷惑中渗透出来,可以用来驱赶恐惧——如果向另一个方向去想,也许能证明有人十分在乎他。
“只有两个吗?”钟弦不由得喃喃自语。“监视者只有两个吗?“
邓忆显出一丝好奇的神情。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周日上午的时光缓慢而柔和。他们还待在床上,悠闲懒散的不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钟弦还在期待能睡上一觉,让他的情绪与智力得到修复。以他现在凌乱的脑子,是理不清头绪了。
“总是能吸引来监视我的变态朋友……我是该高兴吧。”钟弦抱起一个枕头。在床上绻缩起身体,紧闭双眼一副狠不得马上能入睡的样子。随后又干笑两声,“你为调查小朱而来,最后却调查没有失踪的我。不称职的侦探,知道我的生活比你想象的糟糕,你高兴吗?”
邓忆半晌后说:“你不会有事了。”
他们此后无语,钟弦有了一丝困意,闭上眼睛,很快入梦,又很快醒来,迷糊中似乎看见邓忆卧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枕在右耳下,眼神忧郁。
白日阳光,在窗帘之间的缝隙,投s_h_è 进一道光芒,照在床角,悄悄变换着角度。提醒他们时光是怎样在身边静静流淌着。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钟弦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安排会比现在更好。
“我想起你说过从不KISS……”过了片刻,邓忆轻声问。
钟弦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他想回答,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你能放下过去,真实一点。我想……赵祺当初也是真的喜欢你,我了解她,她不会当你是一场游戏……可你错过了。她要结婚了,婚礼订在明年春天。”
“是想告诉我你要结婚吧。”钟弦也笑了笑,借此控制情绪。“现在就想给自己套上枷锁?太早了吧。”
邓忆默然半晌,竟说了一段英文:“‘The new flame may suppress the old flame;The big pain may cause the small pain to reduce.(新的火焰可以把旧的火焰扑灭;大的苦痛可以使小的苦痛减轻。)’”
“又是外国诗?”钟弦讥讽。其实他知道这一句英文。而且非常熟悉。
“a mall in hue,all 'hues' in his controlling,which steals men's eyes and women's souls amazeth……but since she prick'd thee out for women's pleasure,mine be thy love and thy love's ues their treasure.”
这一句钟弦没有完全听懂,他赞美邓忆:“你发音很地道。”
“嗯。你听不懂。”
“我明白。”
“明白?”
“明白你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那点伎俩。”钟弦笑了又笑。“没关系。何不直接说,我还听得懂最后那句——‘把爱给我,把欢娱给女人’。你就是想和我玩玩而已,没关系,我奉陪。”
邓忆不加辩解。目光转向天花板。
106
一个月后,下午,秋末风渐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