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货运到新工地时,钟弦特意去看了一下。
载重30吨的长板车,停在新工地南门旁的街边,红色的车头上有许多泥浆,板车上用帆布盖的很严实。打开帆布,车板上四四方方整齐地摆着包装美观的货物,20吨益胶泥与1000张石膏板。欧航跟着货车一同来到工地。
大科在工地已上下打点清楚。货在上午便开始卸车。
一切都挺顺利。
中午时分,钟弦和欧航到附近的麦当劳里坐了坐。留大科一个人在工地监督卸货与签字的事。
这家麦当劳是工地附近新开的,店内的空间设计的很有风格,餐厅的中间有一个装饰树冠。树冠旁围着一些白色圆桌。
他们在其中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白色的弓形椅像躺椅般舒适。钟弦第一次见麦当劳餐厅也能布置的这么有情调,想必是这一家分店有什么独特的地位。
“你和大科怎么了?”欧航喝了一口麦当劳的甜咖啡。
钟弦舒服地靠在椅子里看手机新闻。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什么?”
“你和大科。大科不像原来那么嘴欠了。老实多了。出什么事了?”
钟弦盯着手机:“他有变吗?不觉得。也许他自己有什么事吧。可能女朋友又分手了。你看这条新闻,我们的老客户HT公司要上市了,他们近期接下了HQC集团的两个项目,武汉和广州。”
“他在你面前不大一样了。”欧航说。
“什么?”
欧航放下咖啡杯:“大科呀。其实我一直想说,我有担心,我们之间……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太不坦诚了,但至少你不能把我当外人,不然怎么办呀。我没安全感。”
“噢。”钟弦停顿几秒,“没什么。之前有点小摩擦。也许他还耿耿于怀吧,小事一桩,慢慢就好了。”
“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钟弦依旧专注地盯着手机。忽然做出惊奇表情。“一直以为HQC集团只开发本土的地产。怎么也去别省置地?我平时对甲方了解的不够,更多精力是放在装饰总包方。看来要调整下方向。”
“HY项目甲方就是HQC集团。你不知道吗?”欧航若有所思。
“我当然知道。怎么可以不知道。以前没有花心思多了解这个家喻户晓的地产大咖。人人皆知,就以为不必花心思了解。老板是谁来着?”
“HQC集团是国企吧,那么大规模会是私企吗?”欧航也不甚了解。
“老板低调的很。”钟弦感叹。
“不争名。老板肯定是南方人了,很可能广东本地人。”欧航顿了顿,“又被你带跑题了。我刚才说‘以为你发现了’,不是指这个……”
“你含含糊糊地要说什么?”钟弦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划动。
“大科背着你搞的事呀。”欧航清了清嗓子。显得有点不自然。“HY项目的一层用一批大理石。你大概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小朱和大科去搞过。他们没搞成。大理石最后由甲方来采购。他们没那个能力去搞定甲方——HQC集团。”
钟弦抬起头来望着欧航。“三年前的事了吧,当初不说,现在还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你跟大科关系好。可大科和小朱都是小人,有了可靠的资源他连你也会甩开。他搞不定的事才会拉你出马。如果不是甲方介入这事彻底没戏了,我估计大科不会对你讲,必竟都没戏了,他也怕你怀疑……”
“讲的乱七八糟。”钟弦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叉显得无动于衷。“翻旧账没意义。谁没有旧帐?他现在也变了。”
欧航笑了笑:“不是旧帐,是提醒你。工地的事情全由他来负责,你又不到前线来。他就算弄个什么,也很容易瞒过我们……”
钟弦抬起一只手打断了欧航:“这样彼此怀疑。我们什么也干不成。”
“但也不能毫不防备吧。”欧航说,“你可以装作不知道。如果咱俩都像傻子似的相信他,肯定不行。唉,我觉得他的胆子真大,就不怕你发现……”
“我发现又能怎么样?”钟弦笑眯眯。“他有能力自己搞是他的本事。很正常。”
欧航像被噎到一样咳嗽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闷闷地看手机。
钟弦悠闲的样子继续看新闻。
但其实这一个月,他一直在恍惚中,就好像被一团雾包围着。
让他恍惚的原因,一个是大科,一个是邓忆。
大科让他觉得陌生。这一个月来,陌生感有增无减。
而邓忆,则已失踪了一个月。在那个周末之后,当钟弦认为他们的关系愈发稳定之时,邓忆却在失联三天后的早上给钟弦发了一条微信。说他出国学习EMBA课程。短时不会回来。
钟弦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换了号码再打,还是关机。
微信也被取消。
钟弦时常会回想那晚他们的对话,每一句都仔细琢磨。想知道当时邓忆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邓忆在他身边,眼神忧郁地说,‘你不会有事了。’
不会有事了。
原来是不会再有交集的意思吗?
裂隙
107
与欧航的对话,钟弦并不意外会听到些什么。也并非完全不在意。
只是偏偏在他与大科产生裂隙的时候听到,不知是天意,还是有人在见缝c-h-a针。
“慢慢你会知道。”欧航将喝光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眼睛盯着杯子。“我和你没有二心。”
真是不错的表达。但钟弦无感。反而想起大科三年来是如何与自己风雨共济。
这一个月,钟弦本想装作和从前一样,没想到连欧航都看得出他和大科有了问题。
那个周末之后,钟弦如常去上班,在办公室见到大科,一如往常与其谈笑风声。大科却比他想像的要不安的多,面容憔悴,举止拘谨。
“我前天喝多了。”办公室里没有其它人时,大科尝试向钟弦解释。“你要明白……我现在一切都以你为主。我真的是以为你喜欢……”
“那么恶心的事,让我忘了行不行?”钟弦用玩笑淡化僵局。
“不只是那个事。你明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要的,我也不需要。”
“说这种话不r_ou_麻吗?我还不了解你。阿MI最近怎么样?”钟弦叹气。
“提那个贱人干什么。”
“你还在跟她闹别扭?怪不得。”
“没别扭。是我不在乎了。分手与不分手都不重要,耗她几年。”
“你疯了吧。”
“是她先背叛我。”
钟弦这才确认大科真的变了,从前那个粗枝大叶、心胸宽广的人好像不存在了。而钟弦现在才彻底相信这一点。愣了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伤害她,你舍得吗?你在跟自己过不去。”
他心里真正耿耿于怀的,是针/孔摄像头的事到底是不是大科所为。
考虑了一下,他向大科提起收到新的敲诈邮件,这纯粹是习惯使然,他没有别人可倾诉这件事。新的敲诈邮件就是在周末晚上收到的。因为和邓忆在一起,他没有及时去看邮件的内容。到了第二天,等他登录邮箱时,邮件竟被撤回了。此后也再没有发来。
没看邮件的内容,也知道是敲诈者,因为发件者还是那个叫无上光荣的人。
“上次那个,我没理会,也并没有麻烦找上我。”钟弦思索着说。他只是凭一种直觉让自己不必慌张。果然事情并没有变坏。
“到底是什么人?”大科用手指敲着办公桌,愤愤不已的样子。“有没有可能是哪一个前女友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你。”
钟弦还未表态,大科先自己否定了。“说不过去。她们不大可能那么了解你的事儿吧。”
“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着我。”钟弦缓缓地说,停顿了一会儿,见大科没做任何反应,便作苦恼状,“哪怕是在家里独处的时候,也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你说,是不是我神经出了问题。”
大科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你经常休息不好,加上你这个健忘症又抑郁症什么的,导致你胡思乱想。”
“假如,有人真的在监视我。你觉得他会是什么目的。”钟弦将目光慢慢地转移到大科的脸上。
大科认真思索:“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可能你遇到疯子吧。为你发疯。”
“为我发疯吗?我有那个魅力?”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主角追踪一个犯人,在跟踪的过程中爱上了犯人,他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便暗中监视她、保护她,看到她想害谁,他就会暗中去提醒被害人远离她。不能在一起,又放不下,他就一直暗中跟踪。甚至犯人都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是电影!和我的事有毛线关系。”
“生活有时比电影诡异多了。”
钟弦最终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针孔/摄像头已被邓忆拆烂,如果那真是大科所为,他就应该知道他的伎俩已被发现了。但是,大科的表情如此镇定自若。看不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