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点了点头,爬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也确实觉得自己饿了,动作便又快了一些,想着赶快去吃饭。
叶新铎点的外卖已经在茶几上摆好,除了粥还有几样点心和小菜,何愿虽然并不是很挑剔吃食的人,但叶新铎的取向总是很符合自己的胃口,于是他用s-hi巾匆匆擦了擦手和脸,就席地在茶几前坐下了。
看着何愿掰开筷子一点形象都没有地夹蛋黄酥吃,叶新铎就知道他身体没什么大的问题,于是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掏出平板电脑来汇报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而何愿虽然嘴上不停但是一字一句都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简单地安排一两句,叶新铎便赶紧记下,他们两个人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都处理事情的习惯,所以配合起来非常顺利。
然而这个时候叶新铎能够汇报的几乎没有任何一条是好消息,何愿开始还能一边听一边狼吞虎咽,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吃不下去了,《极光森林》的问题不仅让整个悦意人心惶惶,甚至有很多与之合作的小公司也接连动摇,而更可怕的是与此同时还有很多悦意倚靠和大公司和财团,也一个个露出了与此前《极光森林》大热时候完全相反的面孔。
叶新铎要说的话基本上已经说完,何愿却没有做任何表态,他手里还抓着勺子粘稠的粥液一滴滴掉落在碗里,而他盯着糯烂的米饭中间半埋着的那枚虾仁,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拒绝了几个叔伯要卖掉父亲那家出版社的提议,第二天就辍学坐进了父亲留下的办公室里,那个时候他几乎什么都不懂,完全靠着一心执念和几个老编辑的帮助才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这么说起来并不漫长,但也足足有整三年,后来出版社在这个城市艰难立足还没有多久,网络文化突然盛行,纸质出版物的利润一夜之间跌落冰点,何愿的人生再一次遭遇了极其严峻的考验,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帮得了他,因为全行业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最后出版社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半年多,何愿还是不得已将它卖掉了,那个时候何愿以为自己必然经历的就已然是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刻,然而如今回头去看,那苦难好像才仅仅只是开始罢了,毕竟生意场上,没有容易的事情。
叶新铎见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担忧,便出声询问他的状况:“何总?”
“我们这一次,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何愿听到他的声音才似乎惊醒,他苦笑了一声,把勺子里有些冷掉的粥送进嘴里,也没有咀嚼便囫囵咽下,“如果这几家大佬都撤资,再加上线下的退货亏损,我们可能要吃几个不小的官司。”
叶新铎知道事态严重,他这几天事无巨细都跟进处理,也明白悦意虽然这些年有很多成就,但是发展太快实际上根基并不牢靠,平时看起来虽然风光在外,但是一旦有哪一环接不上,就会导致整个公司动荡。
“哎,真是愁,”何愿又挑挑拣拣把盒子里散落的蛋黄酥碎片都送进嘴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摊在沙发上唉声叹气,“陆邱桥那个小子真是害死人了,我就不该让他胡闹。”
叶新铎也习惯了何愿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显得幼稚,知道他吃饱了便帮他把外卖的盒子都收拾好装进袋子里准备拿出去扔掉,却听到身后何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哀嚎道:“诶呀呀,照这么下去搞不好这一次要卖身才能捱过去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他喜欢开的玩笑里面最不好笑的一个,但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叶新铎还是眉峰一跳,差点把半碗没喝完的虾仁粥全掼在了地上。
第4章 第四章 叶新铎
04 叶新铎
叶新铎一路提着垃圾向茶水间走去,虽然这个时候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但大工作区的工位上还有一半的人在加班,剩下的一半也几乎都在外面奔波,现在悦意遭受了很大的打击,每个人都一夜之间忙碌了许多。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叶新铎一路目不斜视穿过办公区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年轻的女员工抬起头来期盼地望着他,每个人都从第一天入职的时候就听过叶新铎的名字,他高大沉稳一张脸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也算得上耐看,再加上腿长肩宽穿着总是板正,给人以一种禁欲的美感,虽然只是老总身边的一个助理,但是叶新铎在悦意文化的人气却远高于所有中高层的男x_ing领导。
更不要说常常邋里邋遢,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何愿了。
这已经是叶新铎进入悦意文化的第五年,他家里条件并不很好,父母都死得很早,乡下只有一个年迈的n_ain_ai相依为命,公司有很多人打听叶助理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家室的人,但是叶新铎本人的气质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乎像是一块岩石一样完全密不透风,而大家看他每天几乎24小时跟随何愿,便也默认了他的确一直单身的传闻。
这样的传闻出现之后,悦意文化单身的年轻女孩没有不蠢蠢欲动的,毕竟叶新铎脸上冷酷但是x_ing格却很温和,虽然不常笑但是安静凝视的眼神令人神魂颠倒,有时在对接总裁办的事物上犯了错误,叶新铎非但不会责怪当事人,大部分时候还会揽下责任,把危机游刃有余的化解。
但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缺点的角色,他却在自己周围画上了一圈没有任何人可以约过的线,他对于每个不是何愿的人能做到的程度都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而何愿却能够在那条线的内外随意进出,甚至踩在那条线上为所欲为,而何愿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这样的特权。
然而何愿为什么是特殊的,除了他是陆邱桥的直系上司之外,其余的理由没有人知道。
叶新铎丢了垃圾之后又在茶水间的阳台上抽了一支烟,他的生活极度严谨自律以往很少碰这样的东西,但他有再强的精神力也并不是机器人,他在偶然的机会发现接触烟Cao是很容易令人身心放松的办法,但依赖会让人软弱,所以叶新铎只是在真的很疲惫的时候才会碰它,而且通常会躲着所有人,特别是何愿。
他希望自己在何愿心里永远是坚强可靠的,不需要休息也不会觉得累,永远满负荷运转,永远精神百倍地面对所有的事情。
他希望何愿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如既往地陪伴他帮助他,既作为挡在他身前的盾牌,也是他身后的支架。
然而这一切或许只是他自己的期望罢了,他陪伴何愿这些年仍然不敢说自己了解那个男人,他的生活看上去极其单纯,何意和工作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和时间,他几乎没有私人生活,非常难得的假期也只会跟几个同样是年轻的创业者一起去坐船去钓鱼吃河鲜,叶新铎只陪他去过一次,那是个说起来非常无聊的聚会,几个平均年龄三十岁的有钱人把假期过得像八十岁的乡下大爷。
但是叶新铎并不觉得无聊,他哪怕只是陪着何愿在堤坝上静坐也觉得每一分钟都很有趣,只是何愿不希望叶新铎连一个月都没有一天的假期仍然跟着自己,勒令他去休息或者干点别的,此后便不允许他同行了。叶新铎心里有些失落,但却一如既往没有表现出来,他顺从何愿的任何命令。
当然主要还是他确认何愿在那样老土的聚会里不会遇到什么年轻貌美的女孩,如果哪天何愿心血来潮要去酒吧或者夜店,他无论如何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不过好在何愿并不太会喝酒,也没有时间和心力去那种混乱的场合。
叶新铎不是没有想过何愿有一天会谈恋爱结婚的样子,毕竟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只能极力地避免自己去想,在他心里何愿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资格能到达什么地方为止,但梦还是要做的,这个延绵了十几年的梦太难醒了,他几乎无法想象自己放弃这个美梦的样子,因为那是支撑他每一天都能平静对待何愿的最后一根稻Cao。
茶水间狭窄窗子外的天渐渐变成紫红色,然后缓慢地暗下去了,叶新铎把自己指尖几乎已经完全燃烧殆尽的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里,他感觉自己的疲惫缓解了许多,于是放弃了再抽一根烟的念头,走到另一边去泡了一杯咖啡。
他走出茶水间的时候正遇到总裁办新来的统筹向自己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张粉色的便签纸,一边说:“叶助理,刚才宣乐资本的人打电话来,说他们的总经理想要跟何总认识一下,我看您不在,就说等您回来会跟他们接洽,他便把他们总经理的电话留给我了。”
叶新铎点了点头,然后把便签纸接过,那上面简短地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电话是一个本地的座机,名字叫钟海雨,显然是个女名。
他沉默地凝视着那个名字,低垂的眉毛不由得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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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温风至回国并没有做很多准备,衣服带的随意又单薄,因为要参加画展开幕和薛青河邀请的晚宴,所以他不得不在某一天下午自己打车到西湖边最大的商圈去买合适的行头。
那一天微微下了一点雨,又是工作日所以商场里的人并不很多,温风至找了几个自己常穿的牌子逛了逛,没用很长时间就定了一套正装和配套的领带鞋子,他这些年成名之后也参加过很多正式的场合,他早年根本没有接触过时尚穿搭的知识,最初也是工作室的助理帮忙包办,后来他看得多了,也会自己稍微搭配一些,况且学艺术的人本身对审美和潮流就非常敏感,他这些年自己购买的一些常服,也偶尔会被服设的朋友夸奖。
从西湖出来的一条步行街奢侈品店林立,温风至还记得七年前仰望那些巨大LOGO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他靠着继父每个月给的生活费过活,杭州的物价略高学画画又非常花钱,他学生时代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偶尔到了月底,还要抽空去私人的画画培训班打工赚钱。
然而如今他回来却能毫不犹豫地走进这条街上的任何一家店,他可以目不斜视地购买那家店里最昂贵的当季新品,他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奢侈品销售员恭敬地把自己让进VIP的沙发上,用双手接过他的信用卡,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事情。
于是他有的时候也会追忆也会怨恨,金钱或许是个听上去并不高尚的词汇,但是它却如此有力如此执掌规则,当年他如果有今天的地位也不用含恨远走,然而事实的悖论是倘使他一直留在国内,可能直至今日依旧穷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