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叶新铎会这么问,悦意如果真的被宣乐收购,他接下来的路的确会非常尴尬,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他直接将悦意拱手让人好像是更为干脆稳妥的做法,但放弃悦意对于他而言又不仅仅是创业失败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在这个公司倾注了太多心血又投下了太多赌注,悦意之于他的意义,在他的人生中仅次于妹妹。
“我会拼尽全力去避免我们被收购,”就在叶新铎以为何愿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他坚定了许多的声音,“况且宣乐也只是在观望我们的情况和态度,我自信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我觉得有些奇怪,”叶新铎双手捧着那只杯子,黑暗中他盯着那里面漾出微弱涟漪的苏打水,“宣乐那样的体量,对于我们的态度未免太积极了,”他视线稍微抬起一些望着何愿,“而且这位钟经理的两次主动约见都很私人,我——”
“我又不是什么年强貌美的女创业者,被满身铜臭的大资本家看上了反复约出去,”何愿似乎觉得好笑,打断了叶新铎犹疑不决的话语,“况且钟经理才是女士,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新铎无话可说,他这些年也看出来一二,何愿可能是因为早年辍学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高等教育,虽然脑子并不笨做事情也灵活,但思维和三观都非常底层,不像是个新时代的创业者反而像是半个世纪以前的实体经济企业家,他似乎还没有真的接受现在这个社会女x_ing在很多地方独揽大权的事实,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钟海雨而言,比“年轻貌美的女创业者”还要容易拿捏在股掌之中。
其实在钟海雨第二次直接打给何愿的私人电话要求见面的时候,叶新铎就在网络上查阅过钟海雨一些比较边缘的资料,那个女人的资料上写着现年32岁比何愿要年长两岁,但是叶新铎所能找到的一些香港媒体发过的八卦新闻中,钟海雨似乎除了整容之外,还更改过身份信息上的年龄,因为她的家族显赫所以一直以来就被很多人盯着,许多人也记得钟海雨实际出生的那一年,比所有公开资料上显示的都还要早两年多。
但是除此之外她的私生活是完全干净的,没有任何花边新闻,只有几条她参加呼吁男女平等的相关集会消息,能够从旁佐证她似乎是个不婚主义。但这并不能让叶新铎安心,因为她对于何愿实在是太过于热情,热情到第一面在饭店里见到那个女企业家的时候,叶新铎一瞬间似乎透过那双热忱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目标一致的竞争者们总是会有相同的气场,能够在人群中的第一眼就锁定对方,叶新铎不清楚钟海雨究竟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女人在有意无意地避免自己出现在她与何愿的独处中,就像昨天晚上何愿第一次要求自己开车赴约一样,或许这只是争夺开始的枪响。
但叶新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胜算,毕竟他连参与斗争的资格都难说能不能获得。
“你真的困了的话就去睡吧。”何愿看他低着头好长时间都不说话,便以为叶新铎也终于感觉到疲惫,出声让他去休息,而叶新铎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于是放下杯子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浴室里去了。
他这个澡冲了许久,一是思绪烦乱需要一个空间去整理,二是他考虑一时半会儿何愿也不会回去睡觉,所以刻意在拖延时间,他近一段日子以来有很多时候并不是很想面对何愿,就像强盗没办法注视着自己偷盗不来的宝石一样,望着那张脸的感觉让他胸口灼热却又酸痛。
但是当他慢吞吞洗完走出浴室之后却发现何愿仍然在沙发上,只是从坐着变成了躺着,一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另一条腿从浴袍下面伸出来垂在地板上,两只手抱着屏幕已经熄灭的ipad,而落地窗外非常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使得那条腿看起来像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叶新铎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他,他在直接转身回客房和走过去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向何愿走过去了。
何愿似乎睡得很熟,他枕着沙发上的靠枕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雪白的牙齿,还没有干透的头发散落在额头上,眼睛紧紧闭着,并不很长的睫毛像是风中的绒Cao一样颤抖。
何愿从来不是个美男子,他长得普通身材也普通,只是皮肤很白又因为从小养尊处优所以气质很好,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得出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也是他身上最过人的特质之一,就是不论遭受了怎样的挫折,经历了多么困苦的日子,他看起来仍然积极而单纯,所以看上去总是比实际的年龄要小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商场上也总是被合伙人和投资者质疑能力,只是他一直以来做得很好,才慢慢积累了一些风评和口碑。
但叶新铎这些年一直寸步不离地跟随他,所以知道他白手起家有多么不容易,并不像一眼看上去那么不谙世事,不过好在年少时候的挫折非但没有成为压垮他的灾难,反而还提前激励一个温室中富家少爷的韧x_ing,他非但没有让亡者失望,还很好地抚养了从那天起只能依赖他的幼妹。
“何总。”叶新铎弯下腰去呼唤他,他们在这个晚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就算立刻去睡觉离天亮也只有两三个小时了。
然而何愿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喝了酒所以没有那么容易醒来,他咕哝了一句听不太清楚的话,却没有睁开眼睛。
叶新铎又试着喊了他两声并且推了推他的肩膀,然而后者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叶新铎没有办法,只能伸出手去将他抱了起来,何愿虽然消瘦但成年男人的分量还是有的,叶新铎即使年轻力壮,也觉得微微有些吃力。
步履晃动间何愿好像清醒了一些,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然后看到了叶新铎因为没有睡衣所以只能把浴巾围在腰部从而完全□□在外的胸膛,他有些意外但是甚至却还不清楚,只能下意思地轻声问:“新铎?”
那极其微弱的气息吹拂在叶新铎没有任何衣物遮蔽的胸口,年轻助理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原本应该弯腰把何愿放在床上的动作变成他半跪了下去,而何愿潮s-hi的头发拂弄自己的肩窝,让他紧抱着对方的双手不愿意就这么松开。
“新铎?”何愿能够感觉到叶新铎滚烫的手掌捏着自己大腿的外侧,虽然并不觉得痛但是有些怪异,于是他又喊了一声助理的名字,好在他实在是太过于迟钝也从来没有男人之间会发生什么的认知,于是这空气中细微甜腻的旖旎气息也一点都没有感知到,而叶新铎的脸颊在黑暗中早已涨红,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脸从何愿的发丝间抬起,然后用极力压抑的声音说:“太晚了,您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说罢他就猛然松开双手然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主卧,只剩下完全没有多想的何愿无所谓地翻了个身,然后把自己卷进了羽绒被里。
叶新铎仰躺在客房冰冷的双人床上,虽然现在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但他还是刻意把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想借此让自己尽快冷静,但事实并没有那么容易,他还是觉得自己接触过何愿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火烧灼过一样热得发痛,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跟何愿有过这样类似的亲密接触,但是在钟海雨出现之后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可能是何愿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什么亲密的女x_ing友人使得他放松了警惕,他几乎忘记了何愿即便再心系工作也总有要恋爱结婚的那一天,但是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的话他应该怎么办呢,就看着去祝福他吗,还是仍然兢兢业业地做好所有他安排的工作,哪怕是在情人节去订情侣酒店,去搜集那些大名鼎鼎珠宝品牌各种钻戒的规格和售价,还是去包下某个饭店周末的宴会厅?他做得到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钟海雨只是想要与何愿单独共进晚餐他就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如果何愿真的未来会与不管是钟海雨还是其他女人从约会开始在自己的“贴身安排”下一步步迈入婚姻殿堂,那他真的无法估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他要辞职吗?
答案似乎也是否定的。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就放弃何愿,他觊觎了十几年的珠宝就算得不到也不能拱手让人,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和那件珠宝之间的隔阂太多了,他仅凭一个人是这一生都无法跨越的。
叶新铎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他不得不用这样侧躺的姿势以压迫自己过于酸胀的心脏,他很少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已经二十七岁了,只有在乡下n_ain_ai打来电话催促他成家的时候他才会心生愧疚,他的人生已经被何愿打乱和拖累很多年了,这条路真的太难看到尽头,是不是放弃才是更好的选择?
叶新铎虽然看上去沉默寡言但他并不愚蠢,他看得出仅仅在悦意就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喜欢自己,或许她们之中也有某一个很可爱很适合共度一生,他闭着眼睛稍微想象了那个画面,他带着她们中间的某一个回家,n_ain_ai站在小镇的门口等着他们,那个女孩个子不高头发很长,脸并不算非常美但是笑起来很动人,n_ain_ai也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笑的很开心。
但是那个画面突然变了,他看到那个被n_ain_ai拉着手的女孩微微侧过脸来看着自己,皮肤莹白而眼睛漆黑,睫毛短短的嘴唇很薄,那张脸仍然是何愿的样子。
叶新铎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在那瞬间觉得无名的愤怒在戳刺着自己的每一寸内脏,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可救药,在那很短的时间里他没有做多考虑,伸出手去从床头柜上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然后点开了短信息界面,他怒火中烧地按压着屏幕输入何愿的电话号码,然后在文本编辑界面一字一字敲击了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何总,我想辞职。”
然后他停顿了下来,又滑动手指改变光标的位置,笃定地删除了“想”那个字,然后重新打了另一个字上去——
“何总,我要辞职。”
然后他的拇指悬空移动到“发送”的那个向上的按钮旁,就那么悬停了半分钟,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按下这个键就无法挽回,何愿不是个强硬的人,况且他也知道叶新铎在自己身边是大材小用,叶新铎也清楚自己如果提任何有关辞职的事情何愿恐怕都不会挽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