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恰恰就是这个认知让他愈发难过,他像是个幼稚的孩子一样想要考验父母对自己的爱意一样故意说无法挽回的话故意做无法挽回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够寻求安慰和谅解,但何愿并不是他的父母,也不可能对他有无条件的爱和包容,他们之间只有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这是在这个世上最脆弱的牵系。
然而他还是幻想何愿会紧张会慌乱,会询问自己突然辞职的原因,甚至他会再次提及那个让他去做主编的想法,这样他就仍然能够理直气壮地留在悦意,留在他的身边。但就叶新铎对何愿的了解,他这么做的可能x_ing仍然是小的。
叶新铎非常清楚天亮之后自己一定会后悔,但他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他从来没有在涉及何愿的事情上如此心冷如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按下了那个发送的按钮,然后界面闪动了一下,手机微微震动,表示那条信息已经发送成功,他似乎还幻听到了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了新短信息的提示音。
做完这一切之后叶新铎将手机放回原位,然后他重新仰躺在床上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一夜再没有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
第9章 第九章 钟海雨
09 钟海雨
钟海雨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跟在自己后面的那辆车也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大厦的阶梯前站的几个人立刻就围拢了上去,司机急匆匆地绕到另一边将手里的伞打开,然后拉开车门弓着腰等那位坐在后座的人下来。
从后座先伸出来的是一支漆黑的手杖,然后才是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棕色皮鞋,那个人身材高大但年纪却不算轻,一丝不苟向脑后梳去的头发中两鬓已经灰白,只是一双眼睛仍然亮而锋利,看上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而他身边除了打着一只巨大黑伞的司机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助理,那个女孩长发飘逸皮肤白皙,整个人清瘦又安静,漂亮地像是个橱窗里的展示品。
“蒋董,早上好。”钟海雨虽然是蒋京倓的侄女,但在工作上却有意识地避讳这样的血缘关系,所以她只是独自撑着伞跟蒋京倓打了个招呼,而后者也向她微微点头,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向宣乐大厦里走去。
这栋建成还不到一年时间的大厦坐落于钱江新城中,是新城CBD里最为华丽耀眼的一座,大厦落成之后宣乐资本及其旗下的许多子公司都接连搬了进来,负一至地上三层是商场,四至十二层是各个工作室和下属公司,十三层至十五层是总公司,十六层是高管中心,顶层还有足够四架直升机降落的空间,可供董事会及各个高管在十五分钟内抵达萧山国际机场。
因为蒋京倓有独立电梯直达十六层,所以两人原本应该在大厅里便分道扬镳,然而刚走过玻璃门才几步远,蒋京倓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唤了一声钟海雨的名字。
钟海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们虽然同处一个大集团之内,但是工作上的交集极少,偶尔在大厦中碰面的机会也不多,见面的场合除了比较大的会议之外,就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所以蒋京倓突然在清晨许多人往来的公司大厅与自己接触,实际上让钟海雨略微感到不安。
但她还是顺从地走过去了,蒋京倓虽然年纪不算非常大,但是身体并不很好,他的重心压在自己的手杖上,走路的速度很慢,钟海雨只能放慢脚步跟着他。
“你最近怎么样?”蒋京倓问道。
钟海雨一时间不明白蒋京倓这么问的意思,他们虽然是叔侄但钟海雨的父亲是入赘到钟家的,所以钟海雨从小在香港长大,二十九岁才进入宣乐,说实话与蒋京倓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情,而自己的母亲两年前也在香港病逝,没有了最后一位亲人的牵系她和蒋京倓之间更是如同陌路,不过她胜在能力过人能够服众,所以也并没有被公司里知情的元老们戳脊梁骨。
“我、我还好。”钟海雨含糊其辞,她本来就没有什么私人生活所以更没有什么好汇报给蒋京倓听的,只能转而说工作上的事情,“最近在跟本土的一个文化产业公司接触,看看有没有机会。”
“什么文化公司?”蒋京倓走进直达电梯里,但他似乎并没有结束这场谈话的意思,钟海雨也只能跟着他也走了进去。
“悦意文化,”钟海雨虽然想不通蒋京倓一时兴起的原因,但她还是事无巨细地回答了,“是一个年轻人自己创立的公司,做了一些不错的项目,是现阶段网络文化行业比较有力的品牌,也有一定量数级的粉丝。上一季度董事会谈论之后希望能涉足文化产业领域,悦意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他们近期遇到一些麻烦,可能会需要我们伸出援手。”
“很不错。”蒋京倓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年纪略长一生只做金融,对于这些新兴的行业并不很了解,而且钟海雨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到底是在跟什么公司接触实际上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说的事情另有其他。
“周五晚上你有安排吗。”果然等到电梯又上升了几层之后,蒋京倓再一次开口,“我有一个早年的战友最近回杭州来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钟海雨心里一沉,蒋京倓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长辈,这样的饭局到底是什么目的简直太显而易见了,但她没有办法拒绝,蒋京倓从来不是个仁慈的角色,或者说能爬到他那个位置的人不可能仁慈,他们手里握着的所有东西都是筹码,他们能够利用的一切人物都是棋子,而自己也并不例外。
“好的,周五等您安排。”电梯已经到达了十六层,蒋京倓率先走了出去,他的年轻助理跟着他也离开了电梯,而钟海雨还要再下楼去所以并没有动,只是向蒋京倓鞠躬,然后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慢慢闭合。
初秋的清晨并不很冷,却让钟海雨没来由地一阵颤栗。
——
天彻底亮起来的那个瞬间叶新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快速把自己放在床头的衬衫和长裤套上,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客房里走出来,透过虚掩的门向主卧的方向看去——
何愿仍然保持着昨天晚上他离开时候那个裹紧薄羽绒被的姿势,只有黑色的头发乱蓬蓬地露在外面,叶新铎伸出一只手去将门推开,然后转头向后看了看紧闭着何意的房间。他心擂如鼓却没有退缩的余地,尽可能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走进了主卧,又在自己的身后将门轻轻闭合了。
何愿的手机并没有放在他顺手放的床头柜上,叶新铎四下张望了几秒钟,在r-u白枕套的下面看到了一个露出来的黑色边缘,这个认知让他突然慌了,因为他没办法确认自己的那条短信何愿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必须得用最危险的办法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在何愿还没有醒来之前。
于是他跪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去,用食指去拨弄那个仅仅露出来一个边角的手机,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却花费了他很长的时间,等到他终于用食指和中指将那个冰冷沉重的铁块夹在手里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已经渗出了汗珠。
手机的屏幕锁着,锁屏画面是何家兄妹的自拍照,用了当下小女孩们喜欢的那种可爱的滤镜,两个人脸上都有猫咪的鼻子胡须和耳朵,脸型被拉长眼睛放大,看上去非常可爱。
虽然知道何愿的锁屏画面是这张图但是毕竟没有这么近的拿在手里看过,叶新铎不由得楞了一下,更加后悔昨天一时生气就发了那样的短信,连忙轻车熟路地在解锁界面输了六个九进去。
何愿的心思非常单纯脑回路也简单的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他因为习惯右手用手机又觉得解锁复杂了很麻烦,所以一直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密码,叶新铎跟他几乎形影不离,只要看他解锁一次就记得住密码,他虽然考虑过要提醒何愿这样太过疏忽,但是现在看来没有提醒好像反而才是对的。
手机解锁的瞬间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叶新铎吓得心脏一阵狂跳,但何愿却似乎并没有被惊醒,他含混地咕哝了两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原本背对着叶新铎的身体突然缓慢地翻了过来,露出了那张因为宿醉所以有点肿肿的脸。
叶新铎像雕塑一样僵硬着看了他半分钟,确认他真的没有醒来之后又低下头去打开短信息的界面,这一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原来何愿为了睡觉不被打扰在回家之后就开了手机的飞行模式,所以他根本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那条短信。
叶新铎一面暗喜一面又觉得无奈,哪有创业公司的老板开着飞行模式睡觉的,难怪自己偶尔会大半夜被找不到何愿的电话吵醒,原来何愿并不是常常忙碌没有余地接电话,而是他根本就躲在家里安安稳稳地休息。
但腹诽归腹诽,叶新铎在看着他睡梦中仍然微微蹙紧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时也明白几个小时不被打扰的睡眠对于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连轴转的何愿来说是必须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想要辞职的打算,将手里何愿的手机调至静音之后关闭了飞行模式,然后几秒钟之内就冲进来许多短消息,最先是自己的那条,叶新铎直接点了删除,然后是裴艾夕的语音消息,他跳过去没有听,最后是一条来自【宣乐钟经理】的消息,发自十五分钟前——
“何总,周五晚上能听我安排吗?”
叶新铎盯着那条很短的句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从胃里升腾而起,稍微使得那种感觉缓解的原因一是何愿对于钟海雨的备注非常疏远而公事化,二是钟海雨的口吻也极其客气,但这并不能消弭他心里的嫉妒和不安,他们才见过两面,周五是第三次,但一周单独见三次面的频率不管是怎样的商业关系也太过了,就算何愿没有任何想法他不能确认钟海雨没有,而钟海雨的条件万里挑一,如果她真的示好,何愿用什么理由去拒绝她?
叶新铎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颤抖,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大拇指移到了删除那条短信息的按钮上,但是他不敢,钟海雨得不到回答就一定还会再联系何愿,删除这条消息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