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很快就喂完了,陆邱桥用没有拿碗的那只手抹了抹温风至s-hi漉漉的嘴唇,对方镜片后面的眼睛果然惊恐地猛然收缩,然而陆邱桥脸上却毫无动摇,他收拾了餐具离开卧室,一连走出好远才站在厨房里默默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吃饱之后的温风至又觉得困了,他原本想问陆邱桥要自己的手机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毕竟享受这样氛围的并不只是陆邱桥一个人,于是他又将眼镜摘了下来然后躺在了枕头上,那阔别多年隐隐约约的气味包裹着他,让他昏昏欲睡。
于是这一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似乎听到有人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然后一个并没有压低的女声传了过来:“哇,什么味道好香啊。”
温风至睁开朦胧的眼睛向外面看去,因为卧室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所以关了灯之后房间里几乎是完全黑暗的,而外面却因为日光的原因非常亮,它能够透过没有关紧的门缝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高个子女人的身影。
然后陆邱桥好像低声回答了一句什么,那个女人更加惊讶地说:“天哪,是你自己煮的吗?你居然还会做这种东西?”
温风至这个时候差不多完全醒来了,但是突然被吵醒的他还是觉得头很晕神志算不上非常清醒,只能听着外面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对话,心里有些茫然又害怕地想恐怕是何意来了,毕竟他听到那个女人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钥匙把门打开的。
然而随即那个女声便说:“我看你昨天今天都没有去工作室,就只能把修改稿先给你带过来,我放你书桌上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温风至心里悚然一惊,然后便听到陆邱桥终于拔高阻止那女人的声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温风至看到那个影子快步走了过来,伸出手将门推开了。
毫无保留倾泻而入的光线使得躺在床上的温风至无处遁形,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那非常短暂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手里抓着厚厚一摞分镜稿的裴艾夕也吓坏了,她根本没想到陆邱桥的公寓里居然会有其他人,毕竟她与陆邱桥合作这么多年他永远都只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画稿,饿了就叫外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自己去煮东西吃。
裴艾夕愕然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人,那人露在外面的只有半张苍白的脸和许多披散的栗色头发,层叠的被褥间还能看到一小截玲珑的脚腕,似乎十有八九是个女人。
从厨房里匆匆追上来却没来得及阻止他的陆邱桥站在她旁边,他的脸上有些焦急和尴尬,两只沾满了面粉的手举在胸前,用七分无奈三分愠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责编,然后伸出一只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裴艾夕不要说话关上门出来。
裴艾夕只能好奇地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了看陆邱桥,然后悄无声息地重新将那扇门关上了。但她心里的惊愕和震动却没有减弱半分,陆邱桥和何意的关系整个悦意所有的人都知道,而陆邱桥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跟何意多么夸张地秀过恩爱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裂痕,所有人都几乎默认陆邱桥和何意总有一天会结婚,但裴艾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有一天在陆邱桥的公寓里看到一个不是何意的女人。
“放在沙发上吧,”然而陆邱桥的声音却并不慌乱,他转身重新走进厨房,又站在料理台前捏那一颗颗小巧浑圆的馄饨,头也不抬地说,“我等一下就看。”
但是裴艾夕心里的惊涛骇浪却并没有静止,她走过来审视了一下陆邱桥不动声色地侧脸,用半分犹豫半分震惊的语气说:“那……那是谁?”
“是我早年在美院的学长,”陆邱桥诚然回答,“一个人来杭州出差又生了病,所以在我这里休养两天。
裴艾夕听到他说学长,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x_ing格爽朗也并不会想那么多,注意力马上就从刚才那个睡在陆邱桥床上的陌生人转到了他们面前排排放好的鲜r_ou_馄饨上。
“这都是你做的?”她这一次明白了卧室里有人在休息,便压低了兴奋的声音。
“嗯。”陆邱桥点了点头,把最后一个包好的馄饨放下,洗了洗手从碗柜下面拿出一只小汤锅来,“你要不要尝一点再走?”
裴艾夕求之不得,开开心心地说好,然后就走出去坐在餐桌旁等着了,不过她从担任陆邱桥的责编到今天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陆邱桥居然会做饭,他长了一副家务盲的脸,但是没想到做起料理来手居然这么巧,她撑着下巴看他娴熟地切着葱末和海带丁,又抓了一小把虾米扔进汤锅里,不由得想何意真的是运气太好了。
馄饨很快就煮好了,陆邱桥先给裴艾夕盛了一碗,浓白的汤汁里面是晶莹粉嫩的馄饨,里面还点缀了许多葱末和海带,陆邱桥用香油给她碗里点了两滴,然后就推过来让她吃吃看。
裴艾夕一闻那个味道就觉得食指大动,也不管是不是太烫就捞了一个去咬,她好像从成年离开家之后就没吃过手工包的馄饨,但陆邱桥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外皮轻薄细软几乎入口即化,r_ou_馅又满又鲜咸淡也恰到好处,一口吃下去汁水四溢,再混合葱香和虾米的咸鲜,让人非常满足。
裴艾夕嘴里塞了滚烫的馄饨不好说话,只能用空着的左手给陆邱桥竖大拇指,陆邱桥看到她的反应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到汤锅旁边又盛了一碗,然后端着碗就朝卧室里走去了。
卧室里仍旧没有开灯,空气温热而微潮,陆邱桥先把碗在床头放下,然后伸手按亮了壁灯,壁灯的灯光馨黄,照的熟睡那人的脸也柔和了许多。
“醒了就睁开眼睛。”陆邱桥轻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很轻易地看穿了温风至在装睡,就好像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温风至的伪装从来都很拙劣,只是自己以前甘心被骗,才会往往都被牵着鼻子走。
温风至尴尬地僵硬了半分钟,还是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他其实从裴艾夕进来之后就一直醒着,只是后来他们压低了声音交谈,所以没有听清具体说了什么,只是知道那个女人并没有走,所以他就只能装睡。
“我煮了馄饨。”陆邱桥伸手把他拉着坐起来,刚才他熟睡的时候社区的医生已经来把针头拔掉了,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帮温风至端碗,而是指了指让他自己吃。
“我不饿。”温风至从早上吃了瘦r_ou_粥到现在也不过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汗落的差不多了温度也下去了很多,感觉上烧是基本上退了,但是胃里的东西基本上没有怎么消耗,所以并不想再吃东西。
“少吃一点,”陆邱桥却不放弃,又说,“不吃饭没有办法吃药。”
温风至没话说了,他虽然爱吃但也不是多长了一个胃,陆邱桥硬要填鸭的做法让他不太开心,但是当他端起碗吃第一颗馄饨的时候就发现这并不是外面卖的那种又干瘪又味重的小馄饨,而是自己当年吃过好几次的,陆邱桥说是他妈妈教给他的那一种。
热汤的蒸汽凝结在他的镜片上,让他的视线一时间有些模糊。
而陆邱桥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等到他把一碗馄饨都吃的差不多了,才走到书桌旁边给他拿了药丸和温水过来,温风至吃了饭又因为吞药喝了一整杯水,撑得话都不想多说,这一次也忘记了表情管理,苦着脸让陆邱桥把杯子拿走,陆邱桥拿了杯子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颗早晨吃过的樱桃软糖,放在了他手边的被子上。
温风至这一次学乖了,自己剥了糖纸把软糖放进嘴里,这种糖如果不是为了稀释药片的苦味平时吃起来就太甜了,但是这个时候却感觉刚刚好。陆邱桥看着他把那颗糖垫在舌头上缓慢地抿着,脸上露出餍足的模样,便又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等了几分钟,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水银温度计来。
刚才医生走之前说等他醒来要测一□□温,他一直记得,所以没等温风至把糖吃完,就站起来把体温计递了过去,温风至原本以为他要测口腔温度,便张了张嘴巴示意他嘴里还有糖,然而陆邱桥却摇了摇头,让他把胳膊抬起来。
温风至诧异地看着他,然而陆邱桥却并不像是要等他自己动作的样子,直接伸出手来去拉他的衣领,温风至心里想要躲避却又没有办法,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陆邱桥做这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况且昨天晚上自己烧的神志不清,可能更过分的都已经做过了吧。
想及此,他刚刚退烧的脸上又觉得有些热气爬了上来,明明早就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纯情的不可思议,就连陆邱桥靠过来没有表情的脸都让他觉得羞赧,这明明不是当初肆无忌惮逗弄对方的自己应该有的反应。
然而更可怕的是当年随便说两句就会脸红着急的学弟现在却冷定地多,他一只手拉开温风至的衣领另一只手把体温计往他微微张开的腋窝里戳,温风至这件居家服下面完全是真空的,其实从陆邱桥的角度几乎一览无余,但温风至盯着他的脸,却发现他一脸严整,根本没有任何动摇。
这个认知让温风至的心里有一个y-in暗的地方刺痛了一下,他也挪开目光不去看陆邱桥,然而对方的这个动作做得很快,确认体温计放好之后就松开了手,嘱咐了一句“夹好别动”,然后面不改色地将碗筷和糖纸收拾在一起,步履稳健地再次走出去了。
同样吃完馄饨的裴艾夕坐在餐桌旁看着他,透过陆邱桥身后的门缝她能看到一个靠坐在床头的清瘦男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好像有些眼熟的样子。
“我吃完了,”裴艾夕虽然隐约觉得陆邱桥进去的时间太长,但是想想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也没什么好猜疑的,便站了起来说,“文件放在沙发上你记着看,我还要回公司一趟,就不监督你了。”
陆邱桥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裴艾夕背着包换了鞋离开,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却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出来。他并不是害怕裴艾夕发现温风至在自己家里,但是被发现之后他就不得不面对许多解释,在他的概念里裴艾夕是一定会站在何家兄妹那一边的,但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恐怕很难被那一对兄妹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