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他完全可以确定那个女人不是权臣的姐姐或是家人,她的的确确就是权臣之前所说的那个喜欢了很久然而近期就要结婚的角色,温风至心里因而有些担忧,但是外面又没了什么动静,他左右等了几分钟却只听到权臣把门猛然闭合的声音。
温风至走到厨房的窗边往下面看去,果然看到那女人步履缓慢地从他们这栋公寓里走出去,然后在小区门口站了一分钟,期间回头向温风至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他猛然一缩脖子,再探头出去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虽然并不了解权臣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前情旧怨,但是从她的话语和除夕夜还来看权臣的行为能看得出权臣在她心里并不是没有重量和地位的,只是这种友达以上却永远被排除在共度余生选择之外的关系或许正是令权臣非常痛苦的症结所在,温风至能够理解,所以也更加为之感到悲哀。
从厨房出来温风至就听到权臣那一边再一次开了门,他不假多想也走到玄关推开门想去跟权臣说几句话。权臣依旧是刚才穿着西装的样子,她看起来洗了洗脸所以额前的头发被微微打s-hi,正站在电梯旁边等着电梯到达,一转脸又看到温风至,表情顿时尴尬了许多。
“你去哪儿?”温风至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状况不好,于是有些担心地问。
“我去面试。”权臣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走近了看眼睛下面还有许多y-in影。
“面试?”温风至不太明白权臣为什么除夕这一天要去面试,他心里生出了与刚才那个女人一样的疑惑,“今天面什么试?”
“我要找工作呀,”权臣回答的模棱两可,“只不过没有那么容易就是了。”
温风至心里担忧想要多问几句,然而电梯已经到了,权臣也不是很想与他多做解释,只摆了摆手简短地道了个别然后就走进电梯里去了。这一下温风至完全不明白她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就算是自己退出了廖长晞的布艺生意也不代表权臣需要另寻饭碗啊,而且看权臣这样的状况确实太不正常。本着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的心态,温风至回到公寓之后就给廖长晞打了一个电话,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的电话似乎已经关机。
既然是过年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被打扰所以关了手机,温风至觉得可以理解,便先把这件事放下,准备明天或者再晚一些联系廖长晞试试看。
放下手机之后温风至把刚才买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还小心机地把自己喜欢吃的先摆在了外面,只是等到十一点多他感觉有点饿了陆邱桥还没有回来,于是温风至坐不住了走到窗边往外面的大路看,然而空荡荡的路上根本一辆车子都没有。
十二点的时候陆邱桥打了电话过来,慌里慌张地说自己被哥哥逮到了直接按着带回了家里,让温风至中午先自己吃饭,他晚上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回来。
温风至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嘴上说自己没有关系。
然而比起陆邱桥说自己没有办法按时回来,他言语中透露的“哥哥”和“家”更让温风至慌乱,他们当年的相爱和分别都万分仓促,如今的重逢和和好也都非常突然,所以直至今日他们都没有交换过任何关于彼此之间家庭的信息,只是温风至能够感觉得到陆邱桥的出身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平凡家庭,虽然他从来没有提及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家人,但从他的言行举止和三观x_ing格来看,他的父母必定与自己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温风至的心情又下沉了一些,如果让他坦诚关于温书言和蒋京倓的全部过去他自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他希望与陆邱桥能够经营一个还算完满的未来的话这个故事一定是他需要讲给陆邱桥的必经之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都需要等价交换,如果他想要了解陆邱桥的家人和过去,他就必须要向对方坦诚自己的这一部分。
因为陆邱桥不在温风至也懒得自己吃饭,就随便打开一包饼干一边看电视一边勉强填了肚子,吃饱了之后又觉得困倦,就回卧室去睡了一觉,这一觉他浑浑噩噩睡了很久,中途乱七八糟梦到了许多人,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外面打开的电视已经播到了春晚倒计时的节目。
温风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消息和未接来电。
而梦魇带来的惊惧似乎还没有散去,黑暗中他额头冒出冷汗心跳也快得不正常,这样的情绪下他对于“陆邱桥仍然没有回来”的认知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感,于是他手指颤抖着给陆邱桥播去一个电话,然而他与廖长晞一样,关闭了手机。
温风至在床上呆坐了很久,他突然时隔七年感受到了与当年陆邱桥感觉到的一模一样的无助和恐慌,或许这就是他刻意而为的惩罚?他并不想用这样坏的角度去揣摩陆邱桥的做法,但他就是不可理喻的委屈和愤怒,就算你是今晚都要与父母哥哥度过,又为什么要关闭手机呢?
他完全能够理解陆家的每一个人的做法,毕竟除夕夜的关键词是团圆,希望儿女们都在身边是最为正常不过的想法,但自怨自艾的沼泽如此深不见底,温风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如果是何意或许陆邱桥可以光明正大的带回去也不需要关机,又想着如果是何意那么长时间或许早就见过陆邱桥的父母了不是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胃里也火烧火燎地疼,他一整天就吃了一包饼干早就饿得没什么知觉,但是从来没有委屈过口舌之欲的温风至就是放着满冰箱的食材一点都不想动,他还在想着或许陆邱桥已经准备离开了,或许他是想陪家人再看几个节目,又或许他要等着父母睡着也不说不定。
然而就是这些无数个或许让他一等再等,甚至等到整个春晚都直播完毕,窗外的灯光都接连暗淡下去,公寓外面也没有响起脚步声,他也仍然没有打通陆邱桥的电话,更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知道陆邱桥只是陪伴家人度过了除夕然后可能又因为某种无法拒绝的原因留在了家里过夜,但他就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那样的话陆邱桥怎么可能连给自己发一条信息的机会都找不到呢?
于是到最后窗外纯黑的天空已经在慢慢变亮,深冬的清晨传来了鸟儿清脆的啼鸣,温风至僵硬着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几个小时都没有动弹的姿势,他确实又冷又饿,但是又好像提不起走回卧室或者走进厨房的力气,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他突然觉得好难,他们争吵了那么久错失了那么久最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然而太多阻碍仍然在等着他们,或者说在等着他温风至自己,他这样的年纪和心境真的能承受再一次失去或者失败吗,他一丁点自信都没有。
如果说陆邱桥害怕他突然消失情有可原,但比起陆邱桥实际上更加患得患失的实际上是自己,他在国外躲避了那么多年躲避的除了蒋京倓还有自己的真心,那颗真心像是深海里的游鱼,海面上垂下了诱人的饵食,他远远地望着徘徊着不敢过去,他饿得发疯却也怕的非常,因为他清楚将那枚饵食吞吃入腹的结果,他会被逮捕会被捉到岸上去,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安全却黑暗的海底。
但他最后还是向那枚隐藏在诱人饵食之后的铁钩吞进了喉咙,他没有任何办法拒绝自己最本能的渴求,一生折磨还不如赌个将来。
——大不了你就将我开膛破肚吧。
他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向窗外灰色的天空望去。
……
陆邱桥真正回来的时候都快要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温风至早就等得又睡了一觉,他迷迷糊糊听到客厅旁边的卫生间里有抽水马桶的声音,于是猛地惊坐起来往卧室外面走。
一出门他就听到陆邱桥呕吐的声音,温风至以为他喝了很多酒连忙打开卫生间的门去看他,然而卫生间的空气里除了呕吐物的酸臭夹杂一种很奇异的冷香之外却并没有酒气,但陆邱桥的状况显然很不好,他斜侧坐在地板上靠着抽水马桶的水箱,头发完全被打s-hi一张肤色原本有些深的面孔脸色是一种非常难看的青色,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泛白,他像是莫名受了一整夜的折磨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眼睑下面有浓烈的y-in影。
温风至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陆邱桥回家过年会把自己过成这副样子,他对陆邱桥的家庭一无所知也对他昨天经历了什么一无所知,但知觉和他所见到的一切都让他愈发加重了昨天的猜疑,陆邱桥身上的秘密或许并不比自己要少,他或许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邱桥?”温风至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在这样的境况下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然后陆邱桥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瞳孔仍然是纯然的黑色,只是里面的神色相比较一天之前他们分开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改变,温风至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他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瞬间神色里有着难言的悲哀和怜悯。
“对不起。”他的声音粗嘎沙哑几不可闻,这时候温风至才注意到他全身的穿着都极其严整,除了被自己拉散的领带和仍在洗脸池旁边的黑色正装外套之外,他穿得像是去参加了一场葬礼。
“你去哪儿了?”温风至问他,他不想怀疑陆邱桥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没有办法相信他昨天晚上是在父母和哥哥那里度过的。
“我回了我爸妈那里。”陆邱桥艰难地说,然后他按了一下抽水按钮自己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温风至望着他,但他整个人都是垮塌的,肩膀下垂脊梁弯曲,向外走的脚步也非常拖沓。
“陆邱桥,”温风至见他含糊其辞又不肯正眼看自己,心中的猜忌不由得扩大,声音也冷下去许多,“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陆邱桥却头也不回,他伸出右手在自己耳边摆动了几下然后走出了卫生间,但是温风至却恍惚听到了他模糊不清的后半句话,“……在你骗我之前。”
温风至等他等了一天一夜原本就有些生气,他好不容易回来态度又莫名其妙使得温风至一时间心里愤怒夹杂着恐惧使得“理智”这个词似乎变成了笑话,于是他追着陆邱桥到卧室里去,却看到他丝毫不作任何掩饰地站在地板上将衣服全部脱光然后爬到了温风至的床上,他那副疲惫至极的样子一看就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根本就说明了他昨天在自己父母那里的话完全就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