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桑的统治者上战场了,留下律一个人,站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会回来,却不会再回到自己面前。
如果从来没有见过面,或者自己长的另一副模样,今天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
律看着面前凌乱的被褥,眼前渐渐模糊。
Chapter 7
几天后清理战场时,文学社的人才在这个被废弃的帐篷里发现快要冻僵的律,一开始还有不明所以的人,以为自己找到了格里佩特。
罗兰的奇袭成功了,五个日夜的激战之后,格里佩特并没有预料到他们还能深夜偷袭自己的阵地,尽管迅速迎战,却还是没能挽回劣势,无奈之下只好放弃部分领地,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他应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没有再来看律,直接随着部队走了。
当时的状况实在太混乱,士兵们谁也不知道这个狭小的帐篷里还有人在,纷纷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把律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过之后只觉得很累,然后就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子被层层棉被压的丝毫不能动弹。
身上某些地方难受的发痒,尤其是手指脚趾,以及耳朵之类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却又陌生,他过去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歪了歪头,那是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
靠近床沿处搁着一个脑袋,正发出轻微的鼾声,好象睡的很熟。律又把头伸出去一点,才认出是罗兰。
他正趴在床边,疲惫的闭着双眼,沉沉的睡着了,律还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地方看见毫无防备的罗兰,觉得像在做梦。
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真的走过很远的路,见过格里佩特?
还是说……现在眼前的才是梦境?
律愣愣的看着罗兰温和的睡脸,他一直觉得罗兰很漂亮,那种很温柔的漂亮,漂亮到不应该上战场,成为与国家敌对的战士。
他应该是那种,在洒满阳光的书桌前,安静的看书或是写书的人,动荡两个字并不适合他。
这样的想法很早就有,却只有像现在这么安静的时候,才清楚的浮现出来。
律一不小心动了一下,罗兰立刻惊醒,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抬头望着律,迷糊的一笑。
“你醒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迷糊,律突然语塞,刚才想好的嘲讽和冷话突然全都记不起来了,只能低低的恩了一声。
罗兰又眨了几下眼,毫不掩饰伸了个懒腰,才总算彻底精神。
“要是我们再晚一点发现你,你就死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律险些说出“死了才好”,却还是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长久的刺激,压抑,伤害,被人抛弃,结合在一起,把所有的脾气都冲散了。
悲伤的极致,就是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悲伤。
律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愤怒,伤心,憎恨,全都不见了,心里有一部分已经被抽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我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居然睡着了,”罗兰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为了能赢,好几天没睡。”
“珊琦还好吗?”律静静的开口问,除了这个,他想不起其他能说的话。
“她没事,你其实下手不重,没把她打昏。”
听到罗兰闲聊一般的语气,律惊异的抬起头。
“她可是常年跟着我打仗的人,又不是柔弱的小女孩,要是来真的,你都未必打得过她。”
律点了一下头,第一次被俘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珊琦的身手。
“她是太喜欢你,才什么都顺着你,你明白吗?”
“那又怎样?我都成了这副样子,难道你还希望我能回应她?”律冷笑,那个熟悉的,脸皮极厚的罗兰又回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那天你没做那种恶心的事,倒还有希望。”律瞥了他一眼,厌烦的闭上眼睛。
罗兰也没有反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很久以后,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律……要是你做成了一直想做的事情,会高兴吗?”
律依旧闭着眼睛不理他。
“你逃走的时候,我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格里佩特也不要再见到你,希望你不要再留在这个国家。”
“我在你们面前,真的就这么碍眼吗?”律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看着上面一块块的红痕,在帐篷里被冻了一回,冻疮又多了不少,大概很难痊愈了。
“与你无关,都是我和他的罪。”
“那,你就和他一样,快点放我走吧,然后我马上离开这个国家,今后是生是死,都和你们再也没有关系,这样你满意吗?”
罗兰摇头:“现在不能让你走。”
“留着继续满足你的兽欲?一边玩弄我一边想着自己压着的是格里佩特,很开心吗?”律咬着牙。
“我以为会很开心……”罗兰的声音像是从身体里挤出来,律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慢慢低下头,埋进双臂间。
“我不想打仗……”罗兰轻声道,“赢了也开心不起来……”
“那就不要打,又没人逼你。”律冷冷的说。
“不可能,已经停不下来了,格里佩特是波伦谢克的敌人,只要他一天不死,就永远都是。”
罗兰说着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了几秒钟以后,一下子拉开门。
门外传来女孩的惊叫,律太熟悉那个声音了,是珊琦。
“你在外面怎么也不敲门?我又不会不让你进来。”罗兰温和的笑了笑,闪身让开。
“我以为你们在谈什么事情,不敢打搅。”珊琦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精神,没有平时的活力。
律望着她疲惫的脸,突然有种强烈的负罪感。
尤其是珊琦对自己笑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真诚,似乎完全不懂得讨厌一个人。
她的脸上贴着一块纱布,说是被炮弹碎片炸到的,解释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要是换做国都的千金小姐,早哭的不成人形。律觉得文学社的人有难以理解的韧性,明明看起来都比正统军队弱的多,却击不垮。他们好象没有极限。
激战过后,又陷入了短暂的休战期,律所在的这座小楼是从前国道上的旅馆,废弃之后,被文学社占领,改建成临时医院。罗兰依旧细心,把他安排在单独的房间里休息。